風華忌長身而起,雲一般輕盈的飄到了池上,大袖輕輕一拂,南靈歌便破水而出,水淋淋浮在了對麵。


    仙尊白衣烏發,水中仙子似的飄於水麵之上,冷冷的盯著南靈歌:“你怕我?”


    南靈歌伸手抹了把臉上的水,垂著眼低聲說道:“有一點。”


    她怕他不是很正常的事麽?


    怎麽他看著有點不高興呢。


    “隻一點?”


    風華忌似乎更不高興了。


    南靈歌不知什麽答案他才滿意,便試探著問道:“那仙尊希望我多怕一些?”


    “我讓你怕你便怕,不讓你怕你便不怕?”


    風華忌聲音冰冷,衣袂隨風飄舞,腳下原本平靜的水麵漣漪不斷。


    仙尊一生氣就要刮冷風。


    在水中的南靈歌本就覺得冷,再被冷風一吹,立時便打起一冷戰。


    想爬出來吧,又怕惹了仙尊更不高興,於是便悶著頭慢慢擰頭發上的水,一語不發。


    “回我的話!”


    風華忌一看她的模樣,莫明的怒火蹭蹭狂竄,瞧著就快把自己點著了。


    “……”


    南靈歌垂著腦袋十分為難的說道:“仙尊說什麽便是什麽。”


    她那窩窩囊囊,逆來順受的模樣讓風華忌更氣了。


    氣她什麽也不記得,氣她根本就不是她了。


    形貌不是了,性子也不是了。


    她應該是意氣風發肆無忌憚,隻有她招惹別人沒誰能對她甩臉子擺姿態才對。


    當初的她拎著一把刀,隻身跑到人間,挨個仙門去挑戰,不管對方是一百還是一千,從來就沒怯過。


    她能夠肆無忌憚到去調戲一個小道士,對世人異樣的眼光和嘲諷的言語不屑一顧。


    她不應該變成現在這個模樣的。


    可是她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根源不是他,可若沒有他那一刀,她就不會受人擺布,也就不會死。


    若非如此,便是經曆許多波折,她也仍會是從前那個她,鋒芒不減,銳氣不滅。


    說穿了,還是他害死了她。


    便是她對他不如他對她一般深情,他也不該在那個時候……


    不對不對,我到底在想什麽?


    風華忌猛的搖了搖頭,甩掉了心底突起的歉疚。


    前世已了,不應該隻有他一個人陷在回憶中不可自拔。


    成日裏糾結不休,在煩擾之中苦苦掙紮,這樣的日子有多久他已記不清了。


    再這般下去,他這一世會毀的比前兩世更加徹底。


    因為他已經有了心魔。


    風華忌越想越亂,越看南靈歌那張妖媚的臉越煩,於是便轉了身,沉默。


    仙尊不開口,南靈歌自然是不敢隨便說話的,就連身上的水都不敢擰了。


    兩人一前一後的沉默著,南靈歌身上滴滴答答的水聲變得額外清晰。


    風華忌聽著心煩,回手灑出一片靈光,瞬間將落湯雞似的南靈歌變得一身清爽。


    南靈歌還沒來得及驚奇便聽得前麵的人淡淡道:“你想過什麽樣的生活?”


    欸?


    普普通通的一句話,誰問都不覺得奇怪。


    譬如說,她就曾問過單靈同樣的話。


    她問這句話的意思,是希望自己能夠幫單靈過上她想要的生活。


    那風華忌這麽問是為什麽?


    是想毀掉她的生活嗎?


    不,應該不是。


    他雖怨恨她,與她上輩子有仇,可他是個正派的修行之人,是個別扭的,不懂報複為何物的君子。


    所以她不該把他想的太過複雜,隻當他是真的想知道她想過什麽樣的生活便好。


    於是南靈歌便道:“問心無愧,隨心所欲。”


    簡簡單單八個字,風華忌卻不知該怎麽理解才好。


    上一世他所遇見的那個她,什麽都不在乎的。


    別人怎麽看她怎麽說她,她從不放在眼裏。


    說她自大狂妄目中無人蠻橫粗魯?


    她承認。


    狂妄和蠻橫也需要實力不是?


    “有本事你們也對我狂妄蠻橫個試試?我就一人一刀站這等著,你們隨意,想來多少來多少!”


    說她不知廉恥糾纏男人?


    她嗤之以鼻。


    “我是纏你爹還是纏你男人了?他未娶我未嫁,我瞧著他喜歡便追求於他,與你們這些殘花敗草有何幹係?”


    她不僅修為高,嘴上也是從來不饒人的。


    那般張揚不羈的女子,他覺得自己應是不喜的。


    隻不知他前世著了什麽魔,為她癡為她狂為她死也就算了,還連自己的下輩子都不放過……


    風華忌心裏歎息一聲,淡淡道:“你且去吧,去過你想過的生活,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眼前,否則……”


    否則又能如何呢?


    他能殺了她麽?


    答案當然是不能。


    若是能他便不會救她。


    再續前緣麽?


    也不可能。


    他不是前世的落青修,她也不是原來的赤南歌。


    前緣已了,難心再續。


    既是如此,那便斷的幹脆些吧。


    南靈歌怔了片刻,不敢置信的問道:“真的麽?仙尊肯讓我下山麽?”


    風華忌漠然道:“隨你。”


    “啊……”


    南靈歌驚的根本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了。


    她不是欠了他好些債嗎?


    他救回她不是要報複她折磨她麽?


    怎麽現在忽然便讓她走了?


    南靈歌腦子亂成一團,呐呐道:“那我立時便走……”


    人家既是趕她走了,她便不能厚著臉皮賴在這裏了。


    雖然她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地方可去,但是……


    風華忌察覺到她的為難,淡淡道:“何時離開你自行斟酌,臨行前找南楓白將縛魂印解開。”


    縱使決定放手,他還是不忍心讓她流落街頭。


    她還是魂魄的時候,陪了他好些年,令他不至於寂寥到感覺整個塵世隻餘自己一人,便當是對她的報答吧。


    過去的,便過去罷。


    以南楓白的性子,知道她要離山,會給她適當的照顧。


    他與她,就此別過,再也不見罷。


    她走後,他便去閉關,成仙也好,成魔也好,總歸與她再無幹係便好。


    將刀和南楓白送她的寶貝還了她,風華忌略有些疲憊的揮了揮袖,道:“去罷。”


    一陣清風撲麵而來,卷起怔愣的南靈歌,霎時間,南靈歌的身影便消失在靜園之中。


    在她消失之後,風華忌垂眼看了看自己飄逸的大袖,微微歎息一聲,緩緩走入閉關的石室之中。


    揮袖,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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