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月末,秋季已經過了大半,在這個白天與黑夜同樣時間的季節,晚霞格外有一種蕭瑟的美,隨著太陽的緩緩降落,氣溫也隨之下降,有些料峭寒冷,單衣已經無法保證身體的溫暖。


    黃昏之時,鎮江府西南之地,有一個小小的村落坐落在那裏,擁有著各種殘屋破房,光禿禿的樹木散落其中,林林總總,錯落雜亂,入目而言,大概估計,整個村莊的全部人口在六七百人左右,也就是兩百戶的人家,村西麵是一片樹林,其他三麵或是土地,或是種植水稻的稻田。


    殘陽猶在,晚霞滿天,一隻隻大雁飛過天空,準備越冬而去,鳴啼陣陣,炊煙嫋嫋,不時有雞鳴狗叫聲響起,更有農婦在呼喊:“狗娃,還不快點回來,馬上就要吃晚飯了,沒看見天快黑了嗎~?”


    村頭的一群孩童正在玩耍,正處在興頭上,一時忘記了天色變化,忘記了該回家了,隨著村婦突兀喊聲的回蕩,那群孩童中頓時想起一個聲音,遙相呼應:“母親,你先回去,再等一會兒,就一會兒,我馬上就回去,絕不耽誤晚飯的時間~!”


    這時,從一顆大樹後走出一個村婦,徑直向那群孩童而去,一副氣衝衝的樣子,手中拿著擀麵杖,氣憤道:“小王八蛋,你給我回不回來?再不回來,老娘非打爛你的屁股蛋不可!”


    “喔~喔~喔,狗蛋狗蛋,你再不回去,再不回去,你娘就要打爛你的屁股蛋,哈哈...”婦人的聲音剛止,那群孩童起哄般的大喊大叫起來,還有拍手的聲音,叫的非常歡快。


    頓時,那群孩童竄出一個露屁股的小男孩,快走幾步,朝著另一個方向而去,正是狗蛋,似乎受到小夥伴們的起哄聲影響,感覺有些丟麵子,又或者天性使然,就是一個強脾氣,受不了別人的威脅,親生母親也不行,逃也似的喊道:“就不回去,就不回去,抓不住我,看你能怎麽著?”


    婦人為之氣急,一雙小腳不斷戳著地,晃晃悠悠地向她的兒子追去,雖是大人,擁有一雙長腿,卻遠遠落後於小男孩,始終追不上,見此情形,小男孩愈發有些得意,興奮地拌起鬼臉,接連吐著舌頭,發出烏魯烏魯的聲音,調皮之極,非常頑劣。


    突然之間,婦人停止了追趕,臉上的薄怒也隨之消失不見,反而露出幾分淡淡的壞笑之意,翹首以待地看著回頭對自己做鬼臉的兒子,看到母親如此詭異的神情舉動,狗蛋的心裏就是沒來由的一突,一種不好的感覺暗中湧來,不禁加快了速度,盡可能遠離母親,遠離傷害,遠離那個極其熟悉而經常“親密接觸”的擀麵杖!


    思及於此,小男孩已經沒有心情做鬼臉,回頭就要繼續奔逃,就在這時,小男孩隻感覺麵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擋在身前,來不及刹住腳步,更不能躲避,就猛地撞了上去,心裏還冒出一個聲音:“不對啊,這個路我太熟悉了,就是閉著眼都能走,這裏沒有什麽樹啊~?”


    相撞的那一刻,感受到巨大的反作用力的同時,狗蛋隻感覺相撞之物有些軟軟的,很有骨感,來不及多想,一雙強勁有力的臂膀抱住了自己,接著就被高高舉起來,一個渾厚而熟悉的聲音傳來:“狗蛋,怎麽還是這麽調皮,又惹禍了吧?在家裏,怎麽也不好好聽你娘親的話,非要惹她生氣,先生白教你那麽多書了?”


    被那個黑影舉過頭頂,視野變得更加開闊,透過昏暗的光線,狗蛋這才看清楚,撞到的正是自己的父親,難怪母親會是那樣的笑吟吟之色,不再追自己,就像等待著魚兒上鉤一般,原來如此。


    然而,狗蛋剛要說話,卻僵住了,愣愣的看向父親的身後,一大隊人緩緩而來,裹挾著某種凜然之勢,直有四十人,這也是他能夠數到最大的數字。


    見兒子沒有回答自己的話,身體保持著直挺挺的姿態,男子揚起腦袋,同時問道:“狗蛋,怎麽了?平時挺活潑的,現在怎麽不說話了?”


    看到兒子愣愣的望向身後,呆呆的,頓時了然,隨之將狗蛋放下,對著身後招呼道:“範連長,你們快請進,這就是我們李家村,全村也就六七百人~!”


    此時,男子身後的幾米遠之處,一隊士兵不疾不徐而行,最前方走著的正是碼頭的那位老者和小男孩,兩人身後就是這個連隊的連長範長生,高大的個頭,黝黑的麵龐加上濃眉大眼,使其具有彪形大漢的氣質;幹淨整潔的麵容,又減少了些許粗魯之感。


    範長生攙扶著老人,聽到男子的招呼,隨即朗聲回應道:“好的,李大哥你先帶著令郎回家,我們這就進村~!”


    “嗬嗬,範連長,不用這麽客套,我這狗崽子稱呼什麽令郎,你直接喊他的小名狗蛋就行,都是鄉野之人,有些不習慣那樣文縐縐的稱呼。”男子的神色很是輕鬆,有些憨態而耿直,就像就像久居深山的農民一樣。


    範長生也笑了,就連其他的兵士也在偷偷直樂,暗道,如果你的兒子是狗崽子,那你是什麽?豈不是....?


    一切盡在不言中,明白就行。


    此時,那群孩童已經停止了嬉笑打鬧,不再以取笑狗蛋為快,見到一群陌生人來到村裏,好奇之中又有些膽怯,但是圍了上來,嘰嘰喳喳的討論著。


    “哎,這些大叔叔的裝束好奇怪喔,不僅沒有長長的辮子,就連穿的衣服也和咱們不同。”


    “嘻嘻,你們看,他們奇怪的帽子是綠色的,是不是傳說中的綠帽子?”


    “嘿嘿,貓蛋,這黑燈瞎火的,光線這麽差,還是你的眼神最好,我走進好多才看清,還別說,真像你說的,他們頭上的帽子都是綠色的,我可是聽我娘和其他一些老娘們說過,綠帽子就是說......”


    一個相對大一些的男孩就要繼續說,聲音戛然而止,瞬間被那個領路的李姓男子捂住了嘴巴,也就是狗蛋的父親製止了,還被眼神凶巴巴的警告。


    童言無忌,不外如此,聲音還有些大,使得正在走來的範連長等人很是尷尬,悻悻然的摸了摸軍帽,最終沒有摘下,仿若沒有聽到這群孩童的議論,依舊邁著步子,向村裏走去。


    這時,狗蛋的父親用嚴厲的眼神警告眾孩子之後,見到他們不再“多嘴”,說出了自己本村一行人的心裏話,也就放開了那個小孩,來到範連長的身前,歉意地說道:“那個,那個,範連長,各位兄弟,你們別意啊,這群孩子野慣了,也不懂事兒,什麽話都敢說,你們快請進,快請進~!”


    聞聽此言,無論是連長範長生,還是其他士兵,最近直抽抽,愈發的尷尬,一陣惡寒,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隻能悶頭前進,再次自動屏蔽。


    狗蛋父親好像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言語得失,反而伸著胳膊,笑嗬嗬的為眾人領路,這時,那名婦人已經來到了近前,聽到丈夫之言,心裏頓時一樂,暗道,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又看到範連長等人身體高大,很是彪悍,立即快走幾步,將狗蛋父親拉到一邊小聲的提醒道:“孩兒他爹,你怎麽說話呢?”


    狗蛋父親還沒有反應過來,處於迷糊之中,看到婆娘一臉的小心翼翼之色,說話極為緊張,連忙低聲問道:“狗蛋他娘,怎麽了?我說話怎麽了,沒有什麽啊,不是為咱們村的孩子說情嗎?”


    婦人微微側頭,又看了看範連長等人,見到大部隊已經走遠,沒有追究的樣子,這才放心了許多,輕聲地解釋道:“當家的,你怎麽還是這麽想法簡單呢,說話都不經過大腦,那些孩子可以說童言無忌,不懂一些人情世故,不用你解釋,這些陌生人也沒有在乎,就像沒有聽到,你還解釋什麽?”


    “呃...這怎麽了?我這不是擔心那些人心存芥蒂,為咱們村的孩子好嘛,所以才解釋。”由於婦人沒有說的太明,男子順著話說道。


    這一刻,婦人為之著急,氣急反笑,暗道,丈夫反應怎麽就那麽木訥呢?不像自己的兒子,雖然淘氣了一些,但極為激靈,腦袋靈活。


    最終,婦人還是歎息一聲,輕聲說道:“狗蛋他爹,你怎麽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呢?孩子們說那些話,也就算了,你再去這麽一提,這不是傷口上撒鹽,你也是這麽想嗎?”


    瞬間恍然大悟,男子自責的說道:“我怎麽沒有想到這樣一層呢?媳婦兒,我現在就像他們道歉,沒有那個意思。”


    聞聽此言,婦人有一種想哭的衝動,自己的男人怎麽就不開竅呢?怎麽還是這樣老實呢?看到丈夫一副著急的樣子,作勢欲走,立即拉住,連忙說道:“孩子他爹,別去解釋了,人家沒有追究的意思,別在火上澆油,給人家找不痛快了。”


    男子撓了撓腦袋,想想也是,一路走來,這些官兵沒有一點架子,很容易相處,心中釋然,不禁問道:“那媳婦兒,我接下來該怎麽做?”


    見自己的男人終於明白了,不再幹些傻事兒,經過一波三折的情緒起伏,暗鬆了一口氣,一指遠處,範連長等人的方向,朗聲說道:“繼續給人家引路,好生的招待,別再說這些有的沒的的事情了。”


    男子傻傻一笑,頓時明白了媳婦的意思,頓時邁開步伐,向範連長他們趕去的同時,也說道:“老婆,你們先回去,我給他們領完路就回去。”


    看著自己丈夫遠去的身影,沒有因為自己男人的笨拙而生氣,恰恰相反,反而因為自己男人的這一點而欣喜,不聰明,不能幹大事兒,不懂得圓滑,太過老實,這些都沒事兒,最起碼這樣的男人不會對不起老婆孩子,很適合生活,日子雖然苦了一點,但是很幸福。


    婦人看到太陽已經下山,天色暗淡的很,就快完全黑下來,連忙招呼遠處又玩起來的兒子,沒有了一開始的那種潑婦表現,朗聲喊道:“狗蛋,這都看不見了,別玩了,咱們趕緊回去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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