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裏抱著厚重的文件,林半夏走下教育局門口的長階梯,城市的晚高峰已經開始了,不出意外,主幹道已經被堵得水泄不通。


    璨光點亮夜色,人流夾著車流相湧,周圍喧囂鼓噪。


    走在自己已經走過無數次的街道上,等到到家時,最後一抹緋紅黯然的夕陽也沉入地平線消失不見,影影綽綽的每顆星裏都藏著一份秘密。


    將行李打包好,沒有告訴任何人,獨自登上了這列蓄謀已久的列車,林半夏頭靠在窗子上,耳邊是火車鳴笛的聲音。


    窗外的景色在不斷後移,最終都化為一片虛影。


    車開動不久,她就迷迷糊糊睡著了,昨晚上她沒睡好,又做那個已經做了三年的夢。


    在交通如此便捷的時代,林半夏提著一個大箱子先是坐了一天一夜火車,在火車站出來又開始三四個小時的大巴,最後趕上到達那裏的唯一一趟公交車。


    一輪斜陽窺視著大地,也帶走最後一點餘熱。遠處是暗青色的山和暗沉的雲,山仿佛遠在天邊,雲近得仿佛就在眼前。


    搖搖晃晃,公交車上隻剩下自己一個人行至終點站,林半夏摟緊放在胸前的包,仿佛能減弱對前方未知的恐懼。


    公交車原路返回,速度比來之前快了不少,放下林半夏就迫不及待關上車門,一腳油門,帶起迷霧般的煙塵。


    林半夏站在箱子旁邊,環顧四周,連綿起伏的山脈,濃烈到化不開的暗沉深藍,開始認命拖著箱子在黃泥巴混著碎石子的小路上艱難行走。


    天空開始飄毛毛細雨,形成模糊不清的雨霧。


    她最討厭這種天氣,比瓢潑大雨更能破壞自己的心情。


    走上傾斜的土坡,林半夏實在拖不動了,泥巴地吸了水,坑坑窪窪的石子路更不好走。


    頭發上都是點點晶瑩,林半夏睫毛有些撐不開,握著行李箱柄的手全是冷汗,黏黏稠稠很不舒服。


    歇了一口氣,林半夏正準備繼續往前拖,找到村裏為自己安排的宿舍。


    “需要幫忙嗎?”一道低沉的聲線透過層層薄霧從身後傳來,在寂靜少人的小道顯得格外突兀。


    林半夏心口一跳猛得一個轉身,不遠處是一個男人,利落的寸頭,上麵是一件黑色帶帽衛衣,下身是一條普通牛仔褲,胸前搭著一個相機包,兩手還提著帶著泥的白菜小蔥。


    身材不錯,這是林半夏對陸階的第一印象,但隨即就化為濃濃的警惕。


    看出林半夏的打量,陸階也不生氣,女孩子孤身在外小心一點好。


    “上麵有一家麵館,你可以去避避雨,”陸階按下行李箱的按鈕,將右手的小蔥、蒜苗放到左手的白菜袋裏,提著手把大箱子放到一個可以遮雨的簷屋下。


    “謝謝,”林半夏跟著陸階,帆布鞋就跟在泥裏泡過一般,一點也辨不出原來的顏色了,抬手遞給陸階一張幹淨的紙巾,接過箱子示意自己知道了。


    陸階搖頭沒說話,也沒有伸手接,隻是把綠油油的蔬菜重新放到右手,讓人感覺高冷至極。


    眼尾弧度幹淨鋒利,瞳仁黑亮,看人的時候好像永遠冷淡囂張,也不怪林半夏第一眼看到陸階就心生警惕。


    陸階帶著一身潮濕風雨轉身離開,林半夏也將紙巾放回口袋,坐在行李箱上享受耳邊少有的寧靜,等風停,雨收。


    風住雲歇,連綿的小雨也有減弱的趨勢,八點了,秋冬的天色已經完全暗沉下去,夜也還長,什麽也得及,那就先去吃碗麵吧。


    林半夏掏出陸階沒拿的紙巾擦幹臉上的雨霧,沿著小道尋找麵館。


    樹林蓊鬱,夜色四合,上麵隻有一家還亮著燈的店,林半夏提著箱子仔細辨認。


    這裏不能算是村口那人說的麵館,隻有一張桌子,三條凳子,看上去就是普通人家待客的外屋,連個招牌都沒有,隻有用a4紙打印的一張紙,上麵寫著店鋪名“一碗麵”和菜單“清湯打鹵麵”。


    “姑娘,吃麵嗎?”從後麵的實木板門出來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滿頭銀發盤到後麵成團。


    “是,隻賣打鹵麵嗎?”林半夏不是很喜歡吃麵,因為記憶裏的那個人不喜歡。


    “對,我們這隻賣打鹵麵,”又一個人從裏間出來,手上還沾著麵粉,黑發有些潮,耷拉下來,但沒有遮掩住那一雙冷而銳亮的眼睛,黑色的衛衣也已經換成一身淺灰的運動服。


    看到是村口幫自己提行李的人,林半夏略微有些訝異,但隨即就消失在無波恬淡的眼睛裏,“那要一碗吧。”


    陸階點點頭,回到後麵的廚房繼續揉麵,林半夏在黑漆桌子前坐下,掏出手機,想給爸媽抱一個平安。


    “姑娘,你是外地的吧,是過來走親戚的嗎?”老太太精神矍鑠,很是熱情,給林半夏倒來一杯熱水。


    林半夏起身接過紙杯,握在手裏,手裏的溫度傳至四肢,臉色也看起來不再是那麽蒼白。


    “不是,我是過來教書的,”林半夏放下手機,專心和老人聊天。


    “教書!”老太太聲音陡然提高,“姑娘,你就是新來的老師啊。”


    老人家提高的音量驚來了在裏間揉麵的陸階,袖子挽著露出半截精瘦的小臂,那雙骨態好看的手,指甲修剪得幹淨圓潤。


    林半夏看了看陸階,又回頭看向喜形於色的老太太,點了點頭。


    老太太高興地拍手,“真是巧了,下午老李頭還來一趟,讓我注意著過路的人,說教書老師這幾天就要來了,我這才進去躺會沒成想就來了。”


    看著林半夏溫柔沉靜的模樣,陸老太太眼裏是說不出的滿意。


    “姑娘,你叫什麽名?”老太太拉著林半夏的手直歡喜,臉上也是毫不掩飾的喜愛。


    “林半夏,半夏微涼,時節過半,我在夏中雨季出生。”她語速偏慢,嗓音微微有些清冷。


    仿佛就讓人感覺到她出生時,絲絲縷縷的寒意也是如此被新生的喜悅衝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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