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終還是留了下來。-陸之栩穿著淺色睡袍,睡在床的左邊,夏宸抱著寶寶,睡在右邊,陸之栩的床很柔軟,羽絨枕頭很是蓬鬆,整個人像要陷下去,夏宸關了燈,聽著寶寶均勻的呼吸,有點走神。大概是因為興奮,他一點睡意也無——在他左邊,離他不到半米的距離,就躺著他喜歡的人。他畢竟是個十九歲的少年,有些情緒,從沒有經曆過,也不可能淡然處之。“怎麽,睡不習慣?”陸之栩的聲音忽然在黑暗響起。他的聲音確實像簫,讓人聽著有距離感,真正了解他的人,大概還能從裏麵聽出孤獨的意味。夏宸“嗯”了一聲,輕聲道:“沒有,我在想明天的事。”“女朋友?”“不是。”夏宸淡淡地道:“我還沒有女朋友。”他說的是實話,夏家宸少雖然有不少女生喜歡,但卻沒和誰正式地談過一場戀愛,他母親去世得早,戀愛觀是外祖父教的,李老爺子給他講梁祝,講紅樓,告訴他,其實這世界隻有一個人,是你的滄海之水、巫山行雲。人活一世,父母有養育之恩,子女有血肉之親,然而,這世上還有一個人,無關血緣,無關身世背景,你們在兩個不同的家庭長大,各自走各自的路,然後遇見,生死相許。無從解釋,無從抗拒。夏宸看的書多,他曾在外祖父的書房翻書看,無意中翻到一本書,裏麵夾了一張紙條,上麵寥寥幾行字,落款是二十五年前。二十五年前,李碧微遇見夏宸的父親,那時候她是李家的獨女,才女,而他是飛揚跋扈的太子黨。十七歲的李碧微在紙上寫:你是那一樹一樹的花開。你是人間四月天。人間四月天,天也正好,花也正好,雲淡風輕,歲月安好,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你遇見最好的那個人。有人說,愛到極致,恨不得一夜之間就老去,就這樣平淡到白頭。夏宸一直不懂。然而此時此刻,萬籟俱靜,整個世界都沉入黑暗中,他身邊躺著的人呼吸均勻,睡得安穩。他也就,忽然懂了。第39章夏宸習慣性地在早上六點醒來了。已經是秋天,天亮得晚,他強迫自己躺了一會,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微微亮了。晨光從百葉窗外透進來,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緣故,房間裏的光線很溫暖。夏宸第一眼看到的,是躺在自己臂彎裏的陸嘉明寶寶。寶寶睡相很好,乖乖地蜷縮在夏宸的懷抱裏,夏宸先看到寶寶柔軟的頭發,寶寶有一個發旋,他的頭發帶點微微的棕色。寶寶的旁邊,躺的是正“睡沒睡相”的陸之栩教授。陸之栩很瘦,一條小腿很高難度地搭在寶寶的肚子上,另一條屈著,雙手都摟著寶寶,完全是把寶寶當抱枕一樣的摟法,可憐的寶寶被他摟得蜷成一團,皺著眉頭朝夏宸懷裏躲著。夏宸無奈地把陸之栩的手腳從寶寶身上扒下來,陸之栩嘟囔了一聲,想要再纏上來,夏宸摟著寶寶,把寶寶換到了自己右邊。於是,順理成章地、順手推舟地、水到渠成地,陸之栩的腿搭在了夏宸身上。夏宸的眸色頓時深沉了。他確實是很有自製力的人。但是,身為一個身心健康、基本功能都很正常的十九歲青年,有些事,顯然是不受自製力管轄的。陸之栩穿著的是一件淺色的睡袍,下擺剛到膝蓋,因為姿勢的關係,陸之栩的整條腿都是露在外麵的。他的腿很修長,簡直稱得上漂亮,皮膚蒼白,就那樣毫不設防地搭在夏宸的身上,也許是髖骨硌到他了,他不悅地嘟囔了一句,把小腿擱到了夏宸的肚子上,於是安穩了下來。夏宸忽然有點想笑。又有點安心。躺在他身邊的這個性格妖孽的人,他是夏宸之所以會躺在這裏的全部目的,他並不和善,而是飛揚跋扈,出口傷人,他也並沒有漂亮到讓人炫目,夏家的人玩明星是出了名的,就是夏宸的父親當年,也包過當時香港的玉女明星。陸之栩雖然天生一副好相貌,但也終究不是什麽驚豔到了不得的人。但是偏偏就是這個人。第一次見陸之栩,在昏暗的階梯教室,年輕的教授帶著教案走進來,他穿修身的西裝,眼睛藏在眼鏡後麵,他把教案放在講台上,抬起眼睛,掃視了一眼教室。也就是那一眼而已。有些人窮其一生也遇不到的那個人,夏宸隻用了不到三秒的時間,就已經確認。他骨子裏還是典型的夏家人,和他父親一樣,隻要有了想要的東西,就算是巧取豪奪,都要搶回來,緊緊攥在手裏。他畢竟是幸運的。夏宸舒了一口氣,等某些“反應”平靜一點之後,他伸手把陸之栩放在自己肚子上的腿移了下去,把枕頭塞進他懷裏。為了寶寶的人生安全,夏宸把寶寶放在陸之栩“攻擊”不到地方,小團子一樣的陸嘉明寶寶在被子裏蜷起來,寶寶不知道在做什麽夢,雙手攥著拳頭,神色十分嚴肅。夏宸坐在床上,抬起手來,在沉睡的陸之栩臉上輕輕描畫著,手指尖離陸之栩蒼白皮膚隻有一毫米的距離。總有一天,這段距離也會不複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