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機場車庫,井傅伯放慢車速,開口道,“是你麻煩唐木幫你買票的?”周遭光線暗淡昏黃,蕭祁聽到這話才回過神,腦中一個激靈,“啊…我臨時決定回家,之前唐總監提到過這事兒…”“人家挖個坑,你就往裏麵跳?”井傅伯將車停穩,轉身看著蕭祁,“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蕭祁輕咬下嘴唇。唐木的心思他當然懂,心中掂量能承受的好意,拿捏價值。蕭祁不傻,借著唐木給的台階,順水推舟;蕭祁卻也不夠聰明,沒想到當日在電梯中的幾句對話,井傅伯便能看明白一切…但,這一切歸根結底又和他井傅伯有什麽關係,“井叔,唐總監對我好,你心裏不得勁兒了?”真假難辨,玩笑的一句話,誰又知這答案對蕭祁的意義是什麽。“...”井傅伯波瀾不驚,絲毫沒有窘迫之相,“有點。”有點…蕭祁問出口之時,腦中有無數個可能的答案,唯獨沒有的便是這般直白的承認。井傅伯鮮少將過為親密的話說出口,這短短兩個字隻怕也已是他的底線。蕭祁心裏不是滋味,這‘不得勁’涵蓋的太多,即便是自己養的一條狗,被別人喂了幾口吃的,也不過如此的心境。“井總,我知道您不喜歡辦公室裏烏煙瘴氣,我會注意的。”蕭祁說的平靜,生怕喜悅與悲傷夾雜的情緒從嗓子口傾瀉而出。“你之前是不是提過換個工作?”刻意誤解,反複試探,蕭祁憋著一口氣,井傅伯便再退一步,由著他,打定主意要看這犢子能翻騰出什麽新花樣。好了傷疤忘了疼,蕭祁從不是深思熟慮的人。得了便宜,說話便更經不起推敲,“現在這活兒挺好的,換工作還得重新適應。”井傅伯意味深長的看著蕭祁,眼神閃爍。蕭祁那翹起的尾巴雖是可愛張揚,卻也不易過度縱容,所謂拿捏便是收放自如,“隨你。”井傅伯斷了這對話,掐了蕭祁的氣焰,“別後悔就行。”“...”戛然而止,蕭祁望著井傅伯興致全無的麵相,失落叢生,“我…”下意識的解釋卡在嗓子口,‘我對唐總監沒什麽想法…’這話怎麽都說不出。井傅伯隨手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沒等蕭祁繼續便先聲奪人,“時間差不多了,我把航班信息發給你。”蕭祁久久之後嗯了一聲。第19章 回家過年便是又長了一歲,蕭祁重新踏上故土,心中滿是複雜。上次回來是母親手術之前,醫生認真的與蕭祁說起母親的病情,手術刻不容緩。家鄉沒什麽變化,城市建設固然日新月異,但在蕭祁眼中,這裏始終帶著不愉快的回憶,帶著自己奮力想要逃離的一切。母親身上還是帶著消毒水的味道,蕭祁這幾年很是熟悉。心中抵觸回家,但卻在見到母親的那一刻覺得釋然。母親的頭上多了些白發,氣色看起來不錯。手術之後的恢複緩慢卻卓有成效,母親的眼睛中又閃現了光彩。蕭祁看著她,忍不住笑起來。“傻笑什麽?”母親伸出手臂攬住蕭祁的肩膀,輕拍他的後背,“餓了嗎?”蕭祁下了飛機轉成長途車,到家時已經好些個小時沒有正常吃一頓飯了,“餓了。”年二十九,唐木算準蕭祁回家的時間,打來電話問是否平安。蕭祁沒多做解釋,簡單說了兩句,便以幫母親幹活為理由掛了電話。唐木的心思太過明顯,現在井傅伯話裏話外提點蕭祁,甭管他井總是哪個層麵的‘不得勁’,蕭祁左右都不應該給自己惹上麻煩,況且他對唐木一點多餘的想法都談不上。大年三十,家家戶戶張燈結彩。蕭祁與母親兩個人坐在飯桌前,氣氛和樂融融。母親瞧著蕭祁心情不錯,隨口問起手術費的事情,“這錢到底是怎麽來的?”“之前不是告訴你了,”蕭祁清了清嗓子,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老板借給我的,我用工資慢慢還。”“...”母親了解蕭祁,死鴨子嘴硬,有什麽委屈都是往肚子裏咽,“你老板是不是讓你幫他做些不上台麵的事情?”“沒,媽你想多了…”蕭祁想了想,補充說:“我上學的時候就認識我現在的老板了,他能幫我這個忙也是看在認識很多年的份上,沒事兒的,您別擔心。”“我怎麽能不擔心,畢竟是個不小的數目。”“媽…”蕭祁換上一貫嬉笑的樣子,“你兒子你還不了解,我什麽時候吃過虧?”“我就是知道你是什麽樣的性子,”母親語氣中帶著無奈,孩子永遠是父母的心頭肉,“要是有什麽人對你好,你就能一門心思回報別人,認死理。”蕭祁閃避母親的目光…這便是事實,想來當年認識井傅伯,也無非是對方隨手拋出的‘施舍’,便是纏繞了蕭祁這些年,動彈不得。吃過年夜飯,母親走到正在洗碗的蕭祁身邊,“你父親…”蕭祁手上的動作停頓片刻,“怎麽?”“我手術之後,他來醫院看過我,”母親打量蕭祁的臉色,猶豫的問,“你這些年是不是從來沒去看過他。”“沒有啊…”蕭祁答得隨意,聽不出情緒,“我去看他做什麽…”“畢竟…”母親的話還未說完,蕭祁便轉頭打斷她,“媽,你去屋裏坐著吧,廚房溫度低。”“...”母親悻悻,不好再多說。臨近十二點,蕭祁收到了許多信念祝賀短信。接連不斷的短信聲讓他感到煩躁,複製粘貼,群發的內容千篇一律。場麵功夫罷了,蕭祁隨手鍵入:[新年快樂。]四個字,接著將信息群發給所有聯係人。[群發短信?是不是太敷衍了?]唐木瞬間便給了回應。蕭祁看著這幾個字,下意識翻看記錄,這才發現剛剛的信息也傳到了井叔那裏。隨手翻看之前的聊天內容,祝賀新年之上便是蕭祁借錢的對話,諷刺感十足。蕭祁無奈,一笑置之。[新年快樂四個字,言簡意賅。]說不清是什麽樣的心態在作祟,蕭祁回了唐木的話,甚至有點想將這對話進行下去。[有道理。]唐木很快又說:[你在做什麽?]無事可做...還未完全鍵入,蕭祁又收到了新的回複。[家人怎麽樣?]簡單的五個字,客套的詢問,井傅伯始終不溫不火。[都挺好的。]蕭祁鮮少說起自己的家人,當年呆在井傅伯身邊,也隻會偶爾說起家鄉。井傅伯不曾過問,不知是毫不關心,還是給蕭祁留有足夠的空間。兩者對蕭祁來說,意義大相徑庭,但隻可惜始終沒有機會求證。現在,更是沒必要深究。井總惜字如金,不做糾纏:[那就好。]消息提醒顯示唐木又傳來了新的信息,蕭祁沒有退出當下界麵,眼睛愣愣盯著井傅伯最後說的三個字。關上屏幕,這段對話就會悄無聲息的結束:[你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