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傅伯拉著他朝馬路對麵走,嘴裏輕聲嘟囔了一句,“那我做給你。”井總手掌的溫度順著皮膚在蕭祁身體中遊走,血液流經之處一陣酥麻,“買點東西…去我家?今天公司有年會,結束的晚…我等下跟小仲說一聲,讓他晚上別回去了,你不用…”“去成泰。”蕭祁抬起頭,說的莫名堅決,“買點東西直接去成泰就行了。”這大抵是蕭祁在那屋子裏的最後一頓飯,一切的導火索都是顧唯在床前說的那句話。終於,成泰即將易主屬於顧唯,他也算‘如了願’,而蕭祁這最後一餐也應吃的痛快、吃的酣暢淋漓。極具諷刺意味的情況,可蕭祁卻有著迥異的釋放與宣泄,這些年對顧唯的積怨和委屈都隨著成泰的買賣而劃清界限。蕭祁轉過頭看著井傅伯,張開嘴忍不住又說了一遍,“你跟我回去成泰就行了。”“好。”蕭祁這點小心思逃不過井傅伯的眼睛,他不多說話,任憑蕭祁‘為所欲為’直到稱心如意。蕭祁以前‘恨’極了井傅伯這種舉動,可也不得不承認…這些讓蕭祁誠惶誠恐的一切也讓他欲罷不能。有錢有勢的井總與蕭祁一道逛超市,買東西的架勢倒與平時有些區別。井傅伯買東西關注保質期,看食材也格外挑剔。蕭祁這些年一直以為井總對生活瑣事一竅不通,哪想他在這些細節之處也不落人後。蕭祁跟著井傅伯朝收銀台走去,嘴裏忍不住嘟囔道,“您會做飯嗎?”“不算擅長…”井傅伯意外接了話,似乎在蕭祁許了‘未來’之後揣著絕佳心情知無不言,“我母親不在了之後,有一段時間小仲是我在照顧,多少學了一些。”蕭祁暗自壯膽,想了想後說道,“井總,您沒事兒多說點自己的事兒唄。”這話談不上要求,蕭祁從最初開始就希望可以多了解井傅伯,奈何年長幾歲像是有了‘代溝’,很多話不知從何說起。與其說井傅伯故意有所保留,蕭祁更願認為這是年齡使然,就像薑謝途也鮮少說起自己以前的事情。“井總?”井傅伯舔著嘴唇眼中帶笑,不動聲色開玩笑說,“要不,我現在給你說說旭通的發展?”蕭祁眯著眼睛不接話,轉頭將東西都放在收銀台的桌子上。插科打諢、曖昧遊走…蕭祁故意不再去看井傅伯的眼睛,就像最初心動時的‘不好意思’,又像相處多年的情趣所致。井傅伯見蕭祁掏了錢包,壓低聲音又說了一句,“今天你又準備請我吃飯?”蕭祁揚起眉毛側頭想了想,果斷收起錢包道,“你請客。”走出超市,井傅伯跟在蕭祁身邊。夜色籠罩在頭頂,身側街道上的車輛路人形形色色,井傅伯抬起手輕輕搭在蕭祁的後背上,“去旭通門口取車回去吧。”說完,井傅伯靠近蕭祁兩步,看似無心的繼續說,“還記不記得我之前說起過我母親早些年去世了…剛剛失去她的那一段時間,我時常會忘記她不在了,總覺得我回到家就能見到她,能跟她說每天經曆的事情。然後我就會想起來她已經不在了,再經曆一次失去她的痛苦。”蕭祁回過頭盯著井傅伯,目光在他的臉頰上遊走,炙熱的溫度在四目相對之時左右流竄。“…”蕭祁下意識張著嘴巴,卻覺此時語言顯得無力。井傅伯說起的不過是過往的經曆,平淡從容…可聽在蕭祁耳中卻像是對這個人全新的認識,“那…後來呢?”“後來…”井傅伯想了想,勾著嘴角多少有些無奈心酸,“那會兒小仲十幾歲,平時的生活都是我母親在照顧。後來我主動照顧他,他依賴我…而我也用這種方式時刻提醒自己母親已不在了。”蕭祁猛然想起成泰屋裏那件帶著血的襯衣,時時刻刻看在眼中,一遍一遍記在心裏。井傅伯便是這樣的人,越是疼的東西便越要放在心上,從不開口卻反複在傷口處撒鹽直到印記足夠深刻。見蕭祁不吭聲,井傅伯笑意更深,“說這些是不是很無聊?我再說點別的?”“不用…”蕭祁下意識抬起手抓住井傅伯的手臂,片刻之後才回過神連忙放開他,“那個…我沒覺得無聊。”“恩。”井傅伯點頭,眯著眼睛打量蕭祁。相識這些年,彼此的事情或許早應該告知一二,過往井總不在意,蕭祁不知如何問…一來二去,耽誤的倒成了兩人自己的時間。第70章 井傅伯的手藝談不上好吃,倒也算可以下咽。蕭祁安靜的坐在餐桌旁,看著井傅伯忙碌的背影發呆。進屋那會兒,井總將手裏的食材放在桌子上後,目光始終在桌角的垃圾桶上徘徊。蕭祁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這才發現自己臨出門那會兒將那件帶血的襯衣扔了進去。“那個…”蕭祁清了清嗓子,接著將外套脫掉故作鎮靜的說,“我下午收拾東西,所以…扔了。”井傅伯聞聲,側頭看著蕭祁,像是在等他繼續開口。蕭祁吞咽口水,思索片刻後更為堅定的說,“扔了吧,看著晦氣…”井總留著那襯衣,多少帶著點‘自我折磨’的意味。蕭祁不確定車禍在井傅伯心中留下了多少被喚做‘內疚’的東西,可這些東西在蕭祁看來仍然是耿耿於懷,不願像井傅伯那般時刻想起。有些東西…扔了便是不再看向過去。道了‘未來’二字,轉頭再看這襯衣扔了也算適得其所。井傅伯還是不吭聲,看著蕭祁點點頭,像是對他的決定表示默認,亦或者表達了無聲的尊重。“恩,”蕭祁對他的反應如釋重負,莫名輕鬆的補了一句,“沒必要留著,扔了挺好。”他看向井傅伯的眼睛,享受於井總賦予的自由與泰然。想來也‘互不相欠’,蕭祁這些年無數次在自己心中為井傅伯‘開綠燈’、找台階,也不差這一次…“好。”井傅伯抬手攬住蕭祁的後勁,突然用力將他拉到身邊。井傅伯沒有再說話,輕輕將自己的嘴唇壓在蕭祁的額頭上。嘴唇的紋路有些幹燥,皮膚接觸的地方產生一陣顫栗…電流順著接觸位置在全身遊走,蕭祁下意識閉上眼睛。他抬起手抓住井傅伯的衣服,輕咬牙齒後開口說,“我有點餓了,趕緊吃了飯…你就回去吧。”井傅伯順勢將嘴唇滑到蕭祁的耳朵上,他輕笑的同時胸腔產生共鳴,低沉性感的嗓音在蕭祁的耳中來回遊走,“才進屋沒幾分鍾就趕我走?”蕭祁被這聲音震的頭暈腦脹,身體下意識又向井傅伯懷裏蹭了蹭。他吞咽口水,渾身莫名感到燥熱,“再不吃飯…你現在就走。”飯菜端上桌,蕭祁的目光始終還在井傅伯身上。誰能想到這麽多年之後,井總會站在成泰的廚房裏為蕭祁做飯,誰又能想到這房子已經易主成了顧唯的財產…因果循環,冥冥之中往複的浪潮將井傅伯與蕭祁推在一起,彼此的羈絆越發深刻。“嚐嚐吧。”井傅伯絲毫未露怯懦之相,術業專攻,似乎不那麽可口也搓不掉井總的銳氣,“要是不喜歡就少吃點。”蕭祁拿起筷子夾菜,心中蕩漾著難以名狀的情緒。“不喜歡,不怎麽好吃。”似是逞強為之,奈何手裏的筷子還是不聽使喚的伸向盤子。蕭祁的舌頭像是在一瞬間便記住了這屬於井傅伯的味道,在記憶宮殿中獨辟蹊徑將其儲存,獨立於過往所有屬於井傅伯的空間…井傅伯見他低頭不再吭聲,目光又柔軟了不少。他拉開凳子坐在蕭祁對麵,拿著筷子時不時幫蕭祁夾菜。在這屋子裏的時間即將結束,蕭祁抬頭環視四周,心中卻像是有了個嶄新的開始。這頓晚餐承前啟後,如同銜尾蛇一般輪回往複。蕭祁深呼吸歎氣,目光回到井傅伯的臉頰上,“我這幾天就回去上海,那途的保險金我明天就打過去,剩下的都存一張卡上給您。”“…”井傅伯不吭聲,蕭祁看不明白他究竟什麽心思,索性繼續說,“這屋子的價錢比周圍均價高出一些…高出來的那部分,算算應該夠賠償金…以及我之前欠您的錢。”情債…錢債…過往蕭祁將前者看的太重,卻處處受製於後者。現在,‘情’這個字在蕭祁心中依舊重要,可好像隻有這些能算清楚的東西還了,才能坦然從容的看向井傅伯的眼睛。想來上海的這些個月,蕭祁除了那幫朋友並非一無所獲,至少他在因緣際會的情況下,投機取巧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井傅伯輕舔嘴唇,停了片刻才緩緩開口,“你都想好了?”“這有什麽想不想好的?”蕭祁沒留意井傅伯的神情,嘴裏的話自然也不假思索,“是您的本來就應該還給您。”許久,久到蕭祁感到奇怪。他放下筷子,抬頭看著井傅伯,像是要確認對方是否聽清楚了自己的話。“…”井傅伯目光如炬,其中夾雜著難以辨析的複雜。他慢慢開口,情緒被低沉的聲音完美修飾,絲毫沒有卸了平日的架勢,“錢還給我,那…剛剛說的‘以後’,還算數嗎?”情勢逆轉,這下無法開口的倒成了蕭祁。忐忑不安,生怕自己的期望落空。蕭祁對這樣的感覺再明白不過,無非是放低姿態的迎合與討好,極盡努力的創造未來…蕭祁的目光在井傅伯臉頰上來回遊走,一時間腦中滿是兩人過往的經曆。井總擅長拿捏,卻也在蕭祁幾次三番問出類似問題時給出爽快答案。‘算數’,求來的確認帶著諸多憋悶與辛酸,可至少沒讓蕭祁徹底失望過。蕭祁輕輕歎氣,想了想後學著井傅伯的架勢勾起嘴角。他重新迎上井傅伯的目光,“算數能怎麽樣?不算是又能怎麽樣?”井傅伯在片刻過後淡淡說了三個字,“…沒什麽。”薑還是老的辣,蕭祁雖未給出答案,可有些東西在他眼裏、在他心裏——藏不住。井總看得明白,自然也還是自己一貫的模樣,“算數就算數,不算是也還是算數。”蕭祁揚起眉毛,好端端的‘勝局’怎麽就沒能‘乘勝追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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