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近些日子,李諾的名字,經常出現在百姓的口中。


    以前他被人提起,更多的是因為他是大理寺卿的兒子。


    但這一次,他是真正憑借自己的本事。


    出使趙國半年,成功扶持女皇上位,被封為一品親王,主持趙國多項改革,名為大夏使臣,實則為趙國攝政王,並且和女皇私定終身。


    這幾乎是文官所能達到的巔峰,哪個讀書人不幻想這一切?


    甚至有小道消息說,他和女皇同居許久,女皇已經懷了他的骨肉……


    趙國和大夏一樣,也是五大王朝之一。


    他的成就和地位,其實已經超過了他的父親。


    在大夏,他是李玄靖的兒子。


    若是在趙國,人們隻會稱李玄靖是異姓王李諾的父親。


    朝臣的消息比百姓靈通一些,第二日上衙的時候,他們已經從同僚口中得知,在三省的數次調動之下,李諾已經回到了長安。


    半年之前,他出使的時候,還是正五品的刑部郎中。


    出使半年,他就連升兩級,擔任刑部侍郎兼中書舍人。


    據中書省的官員說,他作為中書舍人,不受中書侍郎管轄,直接對左相負責,並且可以不用遵循固定的上衙下衙時間,這種權力,整個朝廷,也隻有正三品以上的官員擁有。


    許多人之前都擔心的父子同朝,終究還是出現了。


    李玄靖掌管大理寺和明鏡司,刑部歸其子李諾,李諾身兼中書舍人,還能參與中樞決策,自己寫折子自己批,這種權力,和宰相也沒有差別了。


    奇怪的是,向來都打壓李諾的右相,這次並未提出什麽異議。


    可以預見的是,未來的大夏朝廷,恐怕真要變成李家的一言堂了。


    寧心園。


    蘇青剛剛從外麵回來,聽到長安百姓都在議論李諾。


    什麽和女皇私定終身,女皇已經懷了他的骨肉……


    關於他身上的各種傳言,當然還是向他本人確定的好。


    她看了李諾一眼,問道:“你和趙國的那位女皇,到底是怎麽回事,外麵怎麽都說你們已經私定終身了?”


    李諾解釋道:“那都是子虛烏有的事情,不信你問伊人,她什麽都知道。”


    宋伊人點了點頭,說道:“這些都是趙國百姓無聊的傳言,趙國女皇和他什麽關係都沒有。”


    她對這些謠言嗤之以鼻,在趙國的時候,她和他睡在同一張床上,知意要是和他有什麽關係,她能不知道嗎?


    蘇青聞言,也就沒有再問了。


    有伊人在他身邊,他應該也不會亂來,看來自己之前是錯怪伊人了。


    私定終身是假的,女皇懷了他的骨肉,自然更是無稽之談。


    吃過飯後,李諾陪佳人和安寧散了會兒步。


    這次回來,他並沒有見到鳳凰。


    聽安寧說,鳳凰半個月前離開長安,去外地尋找新的樂師了。


    現在的鳳凰,手下除了玉音閣之外,還有天音院和樂來樓,幾乎壟斷了長安的高端娛樂產業。


    經她接手之後,天音院和樂來樓都變成了純粹的樂坊,但生意卻比以前更好。


    長安的大小官員們,以前去青樓,還得提心吊膽的,生怕被抓去大理寺反省,如今去這幾個地方,卻可以光明正大。


    那裏隻提供聽曲賞舞的服務,科舉還考樂道呢,朝廷總不能禁止他們和姑娘們交流樂道吧?


    朝臣們去的多了,長安的富貴人家,各大書院的學子,也將其當成是一樁風雅之事,其中的不少樂師,甚至借此改變了命運,成功進入豪門,即便隻是做妾,也有一輩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這兩天,除了在家裏陪佳人和安寧,李諾還抽空去了一趟刑部。


    差不多半年的時間,刑部又積攢了不少卷宗,雖然修為進入第五境之後,處理這些普通的案件,對於修為的提升已經很小很小了,但也聊勝於無。


    另外,修改《大夏律》,也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趙國的徒刑都加到三十年了,大夏的徒刑最高還隻有三年,這極大的影響了他壽命的增加速度。


    兌換各家能力需要的壽命太恐怖了,李諾如今這一萬多天的壽命,隨便換一次第六境的修為就沒有了,這個數字再翻幾倍,他才能有安全感。


    贖刑的範圍,也可以收縮一下。


    他並不打算直接廢除贖刑,這種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


    人皆有私心,滿朝官員,都是贖刑的受益者,讓他們背叛自己的階級,可能遇到的阻力,是難以想象的。


    即便是將贖刑向前推動一步,都是很大的進步。


    之後,可以一步步收縮,直到將其徹底廢除。


    因為有趙國的經驗,新的大夏律,李諾很快就改好了。


    當然,大夏畢竟不是趙國,隻要女皇一道旨意,新法就能代替舊法。


    按照流程,他作為刑部侍郎,想要修改律法,首先得經過刑部尚書的同意,然後以刑部的名義,將新法遞交大理寺。


    大理寺審核同意後,再交給中書省,中書省決議通過,繼續由門下省審核,門下審核完成,最終交由尚書省執行,尚書省將新的《大夏律》下發刑部,此法才真正具有法律效力……


    流程雖然麻煩,但一步都不能跳過。


    刑部。


    刑部尚書今年五十歲,是除李諾和安寧之外,大夏最後一位第五境的法家,李諾之前雖然在刑部見過他很多次,但這位尚書大人,性格和父親有些相像,平日裏不苟言笑,李諾和他隻有公務上的交流。


    刑部尚書看完李諾的奏折之後,在上麵蓋上了他的印章。


    李諾抱拳道:“多謝尚書大人。”


    刑部尚書笑道:“不用謝,新法若能推行,或許能重鑄法家榮光,老夫也算是盡了一份綿薄之力……”


    片刻後,李諾拿著奏折走出刑部。


    尚書大人所說的重鑄法家榮光,他倒是沒有考慮過。


    但修改後的《大夏律》,比起原本的律法的確更為嚴苛,而越是嚴苛的律法,對法家修行越有利。


    法家最輝煌的時刻,也是律法最嚴苛的時候。


    現在犯徒刑,流刑,甚至算不上犯罪的行為,在律法最嚴苛之時,都是掉腦袋的重罪。


    現在當街調戲女子,情節輕微,不過是挨一頓板子,罰些銀兩。


    那個時候,未經同意,膽敢摸一下女子的臉,直接處斬。


    現在逛青樓不算犯罪,但在那個時候,進行這種交易,男女都得被絞死。


    不過,太過嚴苛的刑罰,反而不利於社會長久的穩定與和諧,重壓之下,進行嚴苛法製國家的百姓,出現了大量外逃,各國自此,也不再重用法家。


    各國的律法,又從嚴苛,走到了寬鬆的極端。


    比如縮短刑期,重刑用財物贖罪等……


    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受特權階級的影響。


    在律法演變的過程中,從一開始的不別親疏,不分貴賤,到刑不上權貴,再到以銀贖罪……


    這中間的每一步,都是法家和權貴不斷博弈的過程。


    權貴占上風的時期,律法對權貴就會寬鬆一些。


    法家占上風的時期,律法對權貴則相對嚴苛。


    經過幾百年的拉鋸戰,便有了各國現行的律法。


    李諾來到大理寺的時候,正好碰到淳王和父親一起去釣魚。


    李諾說明來意,李玄靖看也沒看他的折子,說道:“印鑒在桌下的抽屜裏,你自己去用印吧……”


    看著他們的馬車遠去,李諾隻能來到他的衙房,找到印鑒,自己蓋上。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他的委任書,昨天就已經下來了,他在中書省,有一間自己的衙房,李諾來到中書省,找出中書舍人的印鑒蓋上,最後將其交給左相。


    左相看完後,一句都沒有多問,說道:“你在衙房稍等片刻,老夫親自拿去門下省審核。”


    門下省。


    刑部給事中戰戰兢兢的翻閱著新的大夏律,時不時抬頭看向對麵,左相正坐在那裏等待。


    給事中負責駁正政令的違失,審議封駁詔敕奏章,稽察六部之弊誤,刑部想要修改律法,他作為刑部給事中,有否定之權。


    全麵提高徒刑年限,將徒刑從最高三年,提升到三十年。


    縮小贖刑的範圍,將贖刑限製在流刑以下。


    百倍提高贖刑金額,徒刑從最多三百兩就能免罰,提升到了最高三萬兩。


    這封奏折中提到的,哪怕隻是一小條,都是不得了的事情……


    而且,這上麵的用印,刑部尚書,大理寺卿,中書令,每一位都是他招惹不起的,他看完之後,沒有任何猶豫的,立刻在上麵蓋上了自己的印鑒。


    這封折子要是從他的手裏被否了,他以後還怎麽在朝為官?


    同樣的,門下侍郎和門下侍中也十分幹脆的在這份奏章上用印。


    三省名為三省,實為兩省。


    中書決策,尚書執行,門下隻是走個過程,朝廷的官階設置上,就已經很清楚了。


    中書令是左相,尚書令為右相,雙雙官居正二品。


    門下省的長官侍中,卻隻有正三品,侍郎也比另外兩部的侍郎低兩階,左相親自拿著折子讓他們審核,態度不言而明,若是門下省否決,必然得給左相說出一個理由。


    官員們中進士之後,入朝為官之前,是要在儒廟發誓的。


    誓言的內容包括為官清廉,一心為民,誰敢公然反對這樣的變法?


    當門下省審核通過之後,奏章傳遞到尚書省,就隻剩下執行了。


    尚書省統禦六部,政令可達九寺以及地方州縣,隻有右相點頭,中書省的政令,才能得到執行。


    左右二相的矛盾,也因此而來。


    沒有左相的首肯,右相不能起草政令。


    沒有右相的同意,左相的政令得不到執行。


    除非兩人的意見統一,否則任何一項改製,都不能得到落實。


    左相本以為右相這次會提條件,沒想到他看完奏章和那本厚厚的新法之後,很快就對一名官員說道:“讓工部抓緊將新法印製出來,送往京畿和各州衙門,從今日起,任何人所犯罪行,都按照新法執行……”


    ……


    中書省。


    李諾正在自己的衙房裏喝著茶,一抬頭,忽然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衙房路過,微微一愣之後,立刻站起身,說道:“等一下。”


    懷裏抱著一堆文書的年輕官員停下腳步,轉頭望向聲音的來處,也愣了一下,然後笑道:“李兄,好久不見……”


    李諾走到門外,笑著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周玉道:“我剛剛調到中書省,擔任主書。”


    李諾記得,周玉當時科舉是八十多名,隻能擔任九品官職,當時是在京畿某個縣做文書工作。


    同樣是文書,中書省主書,可是正七品。


    中書省是朝廷絕對的中樞,而中書主書負責典章法令的編修、撰寫。


    雖然沒有實權,但卻能提前接觸到國家機密,在這個位置上沉澱沉澱,再去六部實踐一番,幹的一般,可能就待在六部了,若是政績出眾,再調回中書省,那就是中書舍人。


    中書舍人再磨練磨練,往外調就是六部尚書、京兆尹、九卿之類的正三品大員,往內調就是中書侍郎,在往上,可就是宰相了……


    當然,能當上宰相的中書主書少之又少,實力和運氣,缺一不可。


    但即便如此,中書主書這個正七品官職,恐怕會有很多人願意用正六品甚至正五品來換。


    衙房之內,周玉詳細的解釋道:“我之前是櫟陽縣的文書,但是雙王之變後,縣尉被大理寺斬了,我就升了縣尉,又過了半年,我爹想辦法將我調了回來,就一直在中書省了……”


    雙王之變就是漢王和幽王清君側事件。


    那次死了不少官員,導致朝廷人手嚴重不足,很多有資曆的官員都得到了升遷,沒資曆的也得升,不升沒辦法,他們得空出位置,給今年新一批的進士,比起新科進士,他們起碼還有點資曆……


    周玉的運氣好,朝中又有人,難怪能升的這麽快。


    周玉對李諾抱了抱拳,說道:“還沒恭喜李兄升官。”


    李諾也同樣抱拳回道:“同喜同喜。”


    他的六科狀元,有周玉六分之一的功勞。


    如果不是他大義滅親,李諾也不會抓到他爹,而如果李諾考不中六科狀元,安寧能不能嫁給他還不一定。


    李諾給他倒了杯茶,問道:“你爹最近還好吧?”


    周玉點了點頭,說道:“他很好,前幾個月,剛剛遷任兵部郎中。”


    從駕部郎中到兵部郎中,雖然官職還是正五品,但意義卻不一樣,兵部郎中的含權量更高,前途也更遠大,遠高於駕部郎中,看似平調,實則暗升。


    這對李諾來說,也是一個好消息。


    他接下來還要和兵部接觸,有熟人的話,很多事情辦起來也方便。


    李諾正打算和周玉敘敘舊,一個腦袋從外麵探進來,看到周玉,用不悅的語氣說道:“周主書,你在這裏幹什麽,我讓你給我找的文書找到了沒有,鄭舍人急著要呢,還有幾份文書要你找……”


    周玉抱起桌上的文書,說道:“找到了找到了……”


    那名中年官員走進來,說道:“找到了還不給我送來,在這裏磨蹭什麽呢……”


    李諾轉身看向這位中年官員,問道:“你是?”


    周玉主動介紹道:“這位是鄭主書。”


    中年官員看到李諾,愣了一下之後,立刻躬身道:“見過李舍人!”


    李諾笑道:“原來是鄭主書啊,本官還以為是鄭舍人呢。”


    鄭主書心中咯噔一下,混跡官場多年,他怎麽可能聽不出這句話的言外之意,這周主書不過就是兵部郎中的兒子嗎,怎麽看起來和李舍人這麽熟悉的樣子?


    同樣是中書舍人,其他幾位中書舍人的地位,可遠不如他。


    至少,他們沒有讓左相拿著奏章,親自去門下省審核的麵子。


    他顫抖著從周玉的手中接過了這些文書,連聲道:“多謝周主書,其他幾份文書我自己去找,不耽擱您和李舍人敘舊……”


    鄭舍人快步離開之後,周玉對李諾抱了抱拳,說道:“多謝李兄。”


    李諾擺了擺手,說道:“不客氣。”


    官場之上,職場霸淩是很常見的,雖然李諾沒有遇到過,但他見的不少,隻是沒想到,連周玉這樣的官二代也都受欺負。


    周玉解釋道:“鄭主書是鄭氏的人,鄭舍人是他的叔叔。”


    這就不奇怪了,中書舍人不會將兵部郎中放在眼裏,鄭家作為六大世家之一,在他們的地盤,連朝廷都可以不放在眼中。


    衙房外又傳來一道聲音:“周主書,周主書,杜舍人找你……”


    周玉對李諾道:“我先過去,晚些時候再敘。”


    李諾點了點頭,說道:“去吧。”


    周玉走到門口,忽然又轉過頭,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問道:“李兄,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李諾道:“你問吧。”


    周玉看著他,一臉好奇的問道:“趙國女皇,到底是不是你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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