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吧。”皇帝並不在意夏安,在他眼中,夏安不過是容離一時寵的厲害的男色罷了,就像他年輕氣盛時會偶爾極度喜歡某個妃子。皇帝掃過小矮桌上的水,端過來要喂容離喝水:“留了那麽多血,一定渴了吧。”容離並不接受皇帝的侍候,強自起身接了碗,再三謝恩,才一飲而盡。夏安心疼容離,一直伸手扶著。皇帝嫌他礙眼,瞪了好幾下,夏安愣是打著哆嗦也不走,橫插在兩人中間,替容離遮擋戾氣。“取出的箭頭裏有老二的標記。”皇帝走遠些,坐在了圓桌前的凳子上。“是麽?”容離輕問。皇帝道:“可是沒人那麽傻,刺殺人還會用自己府上的標記。”“說的是,兒臣也不信二皇兄會派人殺兒臣。”皇帝言道:“朕會派人徹查此事,你安心養傷便可,其它的心思最好給朕斂了。”最後一句語調徒然淩厲。容離還是那般平靜,垂頭答道:“兒臣遵命。”“你身上有傷,不宜顛簸,先在這裏養上兩日吧。狗奴才好好伺候你家主子,有什麽差池小心你的腦袋。”皇帝起身要走。容離突然道:“父皇,他叫夏安。”夏安急忙去堵他的嘴,被罵幾句他頂多難過一陣就算了,容離的父皇可是天子,他即便是不是奴籍,那也是天子的臣民,況且被人罵被人瞧不起他都已經習慣忍受了。“父皇,他叫夏安,方夏安,還沒有字,不如請父皇賜個字好了。”皇帝止步,看了容離許久,終於敗下陣來:“‘橋’字如何,就犬歸橋’好了。”“謝父皇。”容離拿手肘碰碰呆住的夏安,後者急忙伏地謝恩。“喜歡父皇賞的字麽?”容離讓夏安躺倒他的身側。夏安憂心忡忡,哪裏顧得上這個,他趴起來,問:“你跟皇上不和麽?”“你應該知道我不得寵啊?”容離笑。“不許苦笑。”夏安蠻橫的捏捏容離的嘴角:“你不是說不許我獨自將難過藏著掖著麽,那你也不許瞞我。”容離握住他使壞的手:“沒有苦笑,我已經習慣了,天家父子之間本來就是沒有多少情分在的。”“胡說,我看皇上也挺關心你的。”皇上看容離的目光,雖說有嚴厲,但裏麵的擔憂,夏安是不會看錯的。若是隻有君臣,而沒有父子,那為何皇上一進來,先問的是傷,而不是先調查案子。“關心我?”容離冷笑:“他是關心我,從小就特別關心我。有一次,還因為我沒有完成太傅交代下來的文章,他恨鐵不成鋼,就把我手腳捆住,丟進了縱穿皇宮的河裏。”“河裏?”夏安跪坐起,驚道:“為了你沒寫文章?”“對,就為了這個,我差點溺死在那條新開辟出來供他取樂的河中。要不是卿睿冒著忤逆他的危險,跳下河把我救上來,他真的會眼睜睜看著我溺水而亡。”“不,不會的。”夏安輕輕將頭埋入容離的肩窩,容離身上還有濃烈的血腥氣味,卻還是安了他的心。“他既然沒有阻攔總管,就是不會眼睜睜看著你溺水的,他肯定隻是嚇唬嚇唬啊你罷了。”容離大笑:“嚇唬?算了吧,他如果隻是嚇唬我,為何會在第二日廢了我母後的後位,將我逐出皇宮。別的皇子都是十五歲建府,我卻是十歲就帶著一宮的宮人侍衛,住進了剛剛蓋了個開頭的清閑王府。不,那個時候,王府連個名號都沒有,直到我快十六歲的時候,才得了個清閑王爺的封號。”“容離。”夏安不斷的叫著容離,卻沒有別的話,好似是想把容離從過去不堪的回憶中拉回來一樣。皇帝下了旨意,任何人不得打擾清閑王爺。看好戲的,以及別有用心的二皇子和太子各派都被擋在帳外。所以夏安的生辰,終於如願以償,一整日都和容離貼在一起,甚至兩個人連床都沒怎麽下過。容離因為受傷,十分嗜睡,加上夏安刻意叫微黃在燃著安神的熏香,容離一覺都睡到了午時。趁著夏安去如廁,容離罵如今越來越把夏安當正正牌主子的微黃:“你怎地不叫醒我,不是說了麽,我早上要陪他吃長笀麵。他可吃了?”“還、還沒吃。”微黃心中叫苦不迭,公子可害死他了。“為什麽還沒吃到,禦廚是都死絕了?”微黃惶然道:“是公子昨夜吩咐好的,說早上要陪您一起睡過去。公子有愛睡懶覺的習慣,再說,您昨天那個,公子身子也不好啊,奴才不能特意吵醒公子,莫名其妙地給公子端上一碗長笀麵,這樣,您悄悄給公子過笀辰的事不就暴露了。”“主子。”小金突然在帳外求見。容離叫他進來。“公子被皇上的貼身宮人給帶走了。”“什麽?”容離驚坐起,傷口扯動,層層白紗很快透出暗紅來。微黃急道:“主子,您別激動。小金,你先跟上看看去。”“不必去了。”容離叫住要走的小金,因疼痛額頭滲出大顆大顆的汗珠。“沒事的,過一會他應該會回來。”他父皇既然給夏安賜了那兩個字,便不會傷害夏安吧。一定不會的。微黃給主子蓋上掉落開的被子,看見自家主子指尖微抖,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家殘暴到沒心沒肺的主子,會因為害怕而發抖。容離閉上眼,靜靜地等著,許是對他父皇還抱有一絲絲希望,他克製住心焦,克製住恐懼,一點一點的在希望與絕望中掙紮徘徊。“公子。”微黃激動地喊道。小金忙將帳篷的簾子放下,與外麵的世界隔絕開。第95章 容離猛然坐起身,看著夏安一步一步走來,勾起唇笑:“沒為難你吧?”“擔心我了?快躺下,小心扯到傷口。”夏安讓微黃和小金出去,他要和容離說會子話。“瞧你這一頭汗的,害怕我出事就去找我啊,我跟你父皇打賭都打輸了。”“什麽賭?”夏安先倒了一口茶來吃,他方才跟皇帝說話,也嚇出了一身的汗。“賭你知道我被帶走之後,會不會急匆匆過來找我。我賭的是會,皇上說你不會。”容離握住夏安吃茶的手,奪過來將夏安吃到一半的茶喝完。“我沒去找你,失望麽?”夏安細眉蹙起,清秀的麵容越發顯得稚氣未退。這也是容離給養的好,一年多沒斷過夏安的滋補,容離私下(不是王府明著得來的,即不是宮裏賞賜和底下人孝敬)得了什麽寶貝,蒸了煮了燉了,悄悄的哄夏安吃下。容離的心思很簡單,就是想把夏安養胖些,抱著壓著也舒服。可是夏安的身子也是異常奇怪,就是不能圓滾起來,吃半隻大參,別人都噴血了,他連鼻血都沒流過。心疼的微黃好幾次跟小金叨叨,說公子吃人參跟吃白蘿卜似的,還不如白蘿卜對公子的胃口呢。“你要是沒把握,如何能不來尋我。你不來,我反倒更放心,知道皇上對我沒有惡意。”夏安起身又倒了杯茶,這次卻是專門喂容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