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晏放下枇杷,蹙眉。


    旁邊還圍著一大群看熱鬧的人,偶爾能有幾句竊竊私語,飄進時晏耳朵。


    從這群人的反應來看,很明顯是認識原主的。


    可這個大爺說的“比武大賽”,原主就是個病秧子,還是又懶又水不願意習劍的病秧子,讓他去比武,不就等於直接去送死嗎?


    很顯然的,不樂意賣給他。指不定從剛剛時晏落步在攤位前時,就憋了一肚子火。


    “你!”旁邊小廝老大不開心了,虎目怒瞪,一個箭步就想衝上去教訓。


    “你這老頭,說的什麽話?!這是時家的小少爺……”


    時晏攔住,“停。”


    小廝動了動嘴唇,時晏目視他,這回下了死命令,“先住嘴。”


    “你們之前隨我出來一直這樣出言不遜嗎?”時晏納悶地問。他也覺得這老大爺生氣得很讓他摸不著頭腦,但像小廝那樣說話就過了。


    小廝壓低嗓,“可是少爺……他就一破賣菜的,還對您出言不敬……”


    這說下去還要無窮盡去了,時晏皺眉,說,“好別說了,給老人家道個歉。”


    小廝愣了愣,確定時晏神色是真的讓他去道歉,不留半分情麵。忍氣吞聲道了歉,仍舊臉紅脖子粗。


    時晏把掉在地上的枇杷撿起來,又放回挑子上,“不賣就不賣吧,不過我挺好奇的,那比武大賽在什麽地方?”


    旁邊聽了他這話的,取笑有之,訝異有之,紛紛露出看好戲表情,就連這賣枇杷的大爺,也驚訝地將時晏渾身上下掃了個遍,不明意味嗤笑了聲。


    “在那旌疇山上,”小廝睜大眼,“少爺,您真要去?”


    “去啊,你帶路。”


    一主一仆向旌疇山進發,不管小廝看來的眼神怎樣,時晏都老神在在,心大的很。


    反正隻是去看看而已嘛。


    又不會掉塊肉。


    比武賽是個籠統說法,這其實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取旌”,想來比武的人兩兩分出勝負不算,最後一輪的兩人還要爭奪擂台正中央插著的小旗,一刻鍾時間一到,旗在誰手裏,誰就贏了。


    是以,這玩意兒還很考驗智略。畢竟是奪旗為主,其他都是次要了。


    人界內普遍有修仙熱,有靈根的都跑去修仙了,沒靈根也多崇尚習武健體,脂陽鎮一個小鎮裏都有無數習武路子的。擂台紅布作飾,旁邊舞著獅頭,鑼鼓喧天,氣氛炒得熱熱鬧鬧!


    光這一會兒,時晏就看到其中一個擂主對戰對手從使拳法到使刀劍,每人都有不同的花樣。


    擂主每贏一賽,台下就會爆發出猛烈的喝彩聲!還有向台上扔鮮花的,時晏跟著扔了幾朵,眼中神采奕奕:“好玩兒!”


    小廝:???


    您就真是為好玩來了?


    他還以為,時晏是故意來找茬,喊群人,把這裏攪得人仰馬翻。


    時晏拽住小廝,“你說我上去試試,能拿到彩頭麽?”


    小廝沉默。


    就算您是主子,也麻煩對自己的能力有點數好嗎?


    時晏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小廝一個沒注意。


    時晏左右看看,拎了個桃花枝,上台去了。


    “?!!!”


    “我看錯了嗎?那是時家的……?”


    “就是他!”


    “他來這幹嘛??”


    “嗐,誰知道呢,這回擂台聽說可是有石家那小子。他要是運氣不好碰上,看石給他打成什麽樣子!”


    時晏帶桃花枝上來隻是試試手,畢竟他還沒有一把趁手的劍。不過,這回碰上的人看起來對他很不屑。


    “哈哈哈哈哈!”對麵的人抖抖肚子,一臉不屑的笑,牙花都齜出來,“你還敢上來!”


    “他碰上的是王二?”


    “呃,雖然王二比不上石家那小子,但對付他,還是綽綽有餘了吧。”


    時晏耳聰目明,聽到了嘈雜台下的這兩句話,他摸下巴,默默想,王二?


    ……不認識。


    王二身寬體胖,沒穿利落的短打,一身錦繡綢緞,從鼻子裏看時晏,牛一樣噴息一聲,“哼,你別以為你去個仙門就厲害了。沒用的雜靈根而已!”


    鑼鼓“砰鐺”一聲!


    王二緩緩從背後抽出兵刃,他使的竟然是把靈活的雙匕,短而細長,薄如蟬翼泛著青色光芒。


    那宣示開始的鑼鼓一響,王二就像詭影一般動了起來,一眨眼仿佛能竄出十多米的距離,


    嗖——


    一道極輕的聲,仿若風聲鶴唳。


    時晏往後退了步。


    一縷發尾青絲飄然掉落,晃晃悠悠躺在了台上。


    不過這已經很讓有心看著這個擂台的人驚異了!


    “王二分明對準的是他的後背!”


    “是啊,正常來說,衣衫都該被劃破了,雖然比武不讓傷人吧,但隻掉個頭發,也未免太幸運了!”


    王二確實速度很快,尤其時晏隻是剛來到古代世界,實戰經驗太少,幾乎是沒有下腳之地。待在原地是坐以待斃,可往別的方向動又要擔心那詭魅影子的到來。


    小廝在下麵都要急哭了。


    讓你不去!不聽!就要挨揍了吧!


    他真的很崩潰!時晏受傷就算了,牽連他被罰怎麽辦?


    一片嘈雜之中,時晏閉上了眼,聽聲音。


    他眉微微蹙起了點。


    聲音……太亂了。


    完全聽不清,除非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


    忽然,時晏睜開了雙眼,唇邊噙了點兒壞壞的笑意。


    他靜靜地按兵不動。


    哧——又是一聲,王二這次劃破了時晏的衣衫!


    下麵爆發了猛烈喝彩聲!


    時晏仍舊沒動,這在很多人,包括小廝的眼裏,就是他傻了。


    一時腦熱裝逼上去,現在騎虎難下,恐怕一動隻會更出醜。


    王二當然也得意,不過他還是有腦子的,沒有掉以輕心,反而又暗暗提速了一成。


    他就是使出老命,也要讓時晏今天出醜!


    以往倆人都是敗家子,他卻在吃穿用度上處處被時晏壓一頭,這人還踩狗屎運進了仙門!憑什麽?!明明就是個沒用的雜靈根而已!


    今天他就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時晏就是個比不過他的草包!


    時晏隻微笑。


    哪怕王二速度再快,攻來的匕首再眼花繚亂,在他眼裏,都有了破綻。


    他聽到了。


    時晏腳下一動,冷靜從容地躲過又襲來的一匕首,桃花枝一動,啪地抽在擦身而過的王二背上。


    “啊!!——”王二發出一聲殺豬般的嚎叫!


    時晏抓住時機,反身一腳踹過去,一把匕首“當啷”掉地!


    又是狠厲的一抽。


    “啊啊!!!——”王二嚎得更慘,像正在被燙皮。


    時晏耳朵疼,“你特麽能叫好聽一點兒嗎?!”


    台下見到這驚天反轉的一幕,瞠目結舌,靜默得像有隻烏鴉飛過,等時晏話音一落,像是層浪一樣,笑聲哄地傳開。


    “哈哈哈哈哈,王二叫得……好像真的不是很好聽……”


    “在下錯覺?我覺得他好像還有點爽到了?”


    不待王二又卷土重來,時晏利落地一腳踹他栽到地,桃花枝尖利的末梢抵在他喉嚨,閃爍箭矢一樣的寒光。


    王二抖得像篩子,差點尿出來了。


    他有一瞬間真的以為,時晏會毫不留情地,用這根簡單的桃花枝劃破他的喉嚨……


    風裏渡送來桃花的微香。


    時晏移開桃枝,微微一笑,很欠揍地說,“哎,你怎麽不得意了?”


    王二邊打顫邊站起來,半晌,發出“哇”的一聲哭嚎,“你他媽打人!”


    踹他屁股,還是人嗎?!


    現在他屁股後還留著一個腳印!


    王二從小到大就沒受過這種侮辱,但他又哭不出來,隻是幹嚎,破鑼嗓子像是催命一樣,跟個被欺負了找人撐腰的小孩。他抹抹眼睛,淚眼婆娑,“我……你打人,時晏你等著,看我告訴你爹吧。”


    他嚎得時晏額角青筋直跳,也不準備留麵子了。


    時晏鬼畜一笑:“你怎麽能確定,我打的是人呢?”


    “你不是打我了??!”


    時晏一笑,眸光如星辰璀璨。


    聲線卻很陰陽怪氣:“我自己都不確定我打的是人,叫得跟殺豬一樣,你就能確定了?”


    “……”


    風起,寂靜。


    王二眼睛瞪大!


    竟然拐彎抹角地罵他不是人!!


    “走了,再見。”時晏跳下台,他身子還是虛,這一戰耗費了挺多力氣。


    卻聽一聲錚然輕響,這劍砍過來,在時晏身旁掃落一地草葉。


    一個短打少年,馬尾高高束起,臉龐堅毅而青澀,黢黑皮膚泛著憤怒神色,冷冷咬牙,“姓時的,你還敢過來啊,敢不敢跟我打一場?”


    連著被找事,時晏再好脾氣,也有點不爽了,語氣乖張。


    “你誰?”


    有人低低地喚:“小鬆,咱快走,別跟他較勁……”


    “小鬆?”時晏抓住重點。


    “石小鬆。這你都能忘。”那黑衣少年臉上也不知是嘲諷還是憤懣,劍也沒挪走。


    時晏嘖了聲,有點煩:“就算要打,我沒有兵器,你拿著把上好的劍,是不是有點兒欺負人了?”


    “我給你提供。”石小鬆靜靜目視他,眼底怒火暫歇,粗暴地從背後掏出把重劍扔到地上。


    “你想歇就歇一會。”石小鬆那雙很黑的眼睛直視著時晏,咬字壓抑,“不過,我們來玩把大的。”


    “看你那麽厲害,我們都使出全力吧,既然刀劍無眼,那砍掉隻手,砍掉隻腳,都是常事。”石小鬆微笑,“彼此都別追究。隻要……不傷及性命。”


    時晏原本去撿重劍的手,忽地止住。


    唇角一點點壓平了。


    來者不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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