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得斷斷續續的,還在微微地喘。唐宛宛抹了一把眼淚,癟著嘴說:“你不要說話了,你攢著力氣。”  滿屋子的血氣,即便是已經清理過了,還能從被子上看到斑斑血跡。唐玉兒側身躺著,腰腹上和背上紮著十幾根銀針,太醫悶出了一身汗,撚著銀針微微轉動,兩寸長的銀針要斜斜刺進一半去,看得人觸目驚心,又叫劉小將軍在她舌下壓了一片老參。  兩刻鍾過去,唐玉兒沒了力氣,閉上眼睛睡過去了,把唐家人嚇得不輕,時不時伸手去探探她的鼻息。太醫卻麵色漸鬆,深深出了一口氣:“血止住了。”  “真的?”眾人都是狂喜。劉小將軍甚至當即跪下給太醫磕了個頭,磕頭的道謝的拿銀子的報信的,亂成了一團。  唐宛宛幾乎是被紅素和絮晚攙出來的,腿一軟倒在了晏回懷裏,也顧不得周圍還有劉家的人,伏在他懷裏抽噎道:“沒事了沒事了……”  這深更半夜的沒法回宮,宛宛也不想回宮,晏回叫劉家給尋了個客院安置下了,又把太醫喚來診了診脈。得知腹中孩兒無恙,晏回懸了一晚上的心總算能放下了,知道自己今天這個決定沒有做錯。  一晚上唐宛宛抱著他沒鬆過手,晏回給她擦眼淚鼻涕的帕子都換了六七塊,頭回明白什麽叫“哭成了淚人”,什麽泫然欲泣、梨花帶雨、潸然淚下都沒法用來形容她,就是嚎啕大哭,也不知她身體裏怎麽藏了這麽多水,真是水做的姑娘。  唐宛宛整張臉哭得紅通通的,實在是不好看,卻叫晏回看得心疼極了,在她額頭和唇畔一下下的吻。  唐宛宛總算哭了個夠,一雙眼睛都腫了,揪著他的前襟抽抽搭搭說:“陛下,咱們能不能不生了?”  晏回心肝都在顫:“為什麽呀?”  “我害怕呀。”唐宛宛癟了癟嘴:“你都不知道,滿屋子都是血味,我都喘不上氣來……二姐夫把二姐抱走的時候,我看到身下的褥子都被血染透了……那麽長的銀針要紮進一寸去……”  說著說著她就睡著了,晏回卻睡不著了,一晚上輾轉反側,滿腦袋全是宛宛形容的可怕情形。次日連早朝都沒去上,等到宛宛看著她二姐醒了,能吃得下東西了,才跟他回宮去。  回了宮也是餘悸未消,好幾天唐宛宛都苦著臉絮絮叨叨:“怎麽不是男子生孩子?陛下這麽高這麽壯,你要生孩子肯定輕鬆得很。我才這麽小就要做娘了嚶嚶嚶,萬一到時候我也血崩了……”  話還沒說完,就被晏回捂住了嘴,虎著臉訓她:“亂說什麽呢!”  他一連哄了五六天才把宛宛哄好。經此一事,晏回也是嚇得不輕,又不敢跟宛宛明麵上說,怕她緊張兮兮的,私底下尋了太醫來問:“劉家少夫人生產時為何會血崩不止?”  太醫說:“劉家少夫人身子調養得宜,雖然因受了涼打噴嚏導致早早發動,卻生得很快,本不至於如此。老臣琢磨著還是因為這一胎太大,足足七斤八兩重,胎娃越大越不好生,加之胞衣遲遲不泄,這才致使血崩的。不過劉家少夫人身子底子不差,又是富貴人家,養上半年就能養回來。”  聽完他前半句,晏回心裏一咯噔,後半句隻在耳朵裏走了一圈,壓根不能緩解他心中憂愁,忙問:“是不是吃得少點,孩子就長得小,將來就好生些?”  “該是如此。”太醫說完又覺得這話不穩妥,又趕緊描補說:“可萬一娘娘懷的是雙生子,這吃得少了怕是不好啊。”  “雙生子是不是更容易難產?”晏回戰戰兢兢問。  太醫表情為難,又不敢欺瞞陛下,隻能說:“確是如此。”  晏回心口一涼,定了定神問:“雙生子可否從脈象上摸出來?”  太醫搖搖頭:“那都是民間赤腳大夫的說法,說什麽能從脈象上摸出來是一個還是兩個,甚至有能摸出男女的,都是騙人的把戲。真要瞧出來腹中懷著幾個,起碼得到七八月份了。”  晏回揮揮手讓他下去了,尋思著:吃得多,孩子壯實,當娘的就要遭罪;吃得少,孩子虛弱,當娘的卻能生得順當。  這個問題晏回壓根不需要想,連丁點猶豫都沒有就拿定了主意。  於是他開始每天克扣宛宛的吃食,一日四餐份量變少了,水果一天一個不許多吃,至於常用來填肚子的點心那是徹底沒了。  這飯量若是放在唐宛宛有孕前是綽綽有餘的,可前段時間她每天都吃很多,這會兒驟然減了飯量,不至於餓得頭暈眼花,卻也餓得抓心撓肺的。唐宛宛每天得軟著聲求一刻鍾,晏回才再給她加一小碗蛋羹。  這還算好的,要是陛下不在長樂宮的時候,哪個丫鬟敢給她吃的,當月的例銀就沒了。  唐宛宛很少有吃飽的時候,她還沒造反,確實是被二姐的模樣嚇怕了。夜裏窩在晏回懷裏不滿地嘀咕:“別人家懷孩子都是希望母親吃好一些,將來生下的娃就壯實,從來沒聽說過克扣母親吃食的。”  晏回聽了她的抱怨,微微笑著說:“孩子小點好,要那麽壯實做什麽?就算生出來個瘦猴也不怕,咱們慢慢補,將來想吃多少都隨他。”  先前每天用線尺量肚子,看到肚子長勢喜人晏回就覺得開心;這會兒卻不一樣了,肚子長一寸,看在晏回眼裏就代表著宛宛更危險了一分。  加之夏天穿得輕薄,宛宛最近又黏人得很,晏回每每抱著她都心驚膽戰的。以前兩人麵對麵抱著的時候,是她胸前鼓鼓囊囊的地方先貼上他的胸膛。這會兒呢?肚子先挨上來了。  這晚上,晏回又做了一個夢,再一回聽到了孩子的哭聲:“父皇我想吃糖醋魚菊花魚酸菜魚蒸鱸魚鍋包肉東坡肉梅菜扣肉……”  點了一連串,跟她娘是一個口味。晏回默默聽著,還覺得這哭聲挺悅耳,那叫一個中氣十足啊,看樣子身體倍兒棒。  於是他僅有的兩分愧疚也散了個幹淨,跟自家娃說:“先餓著吧,以後托夢也沒用了,等你從娘胎裏出來,父皇再給你吃好的。”  夢裏的嚎啕聲頓時更大了,直聽得人想捂耳朵。第74章 夜雨  剛吃過晚膳, 唐宛宛就坐在桌前看小話本去了,假裝看得很入神, 晏回一連說了兩遍“該去散步了”, 她才不情不願地把話本子翻過來扣在書桌上,皺著臉委屈兮兮地瞅著他。  “陛下, 咱們今天別去了好不好?”  她聲音本就軟, 這會兒有求於人還把尾音拖得長長的,晏回聽得心都化了, 把唐宛宛身下的椅子轉了個向麵朝自己,蹲下身掀起她的裙擺查看。小腿上果然又浮了腫, 手指上去一戳就是一個坑, 得好一會兒才能回去。  晏回心疼極了, 悠著勁兒給她捏了捏,循循善誘道:“醫女說了越是夏天越不能懶,每天得多走動走動, 將來才好生。都懷了這麽久,咱們不能半途而廢對不對?”  見宛宛還是坐著不動, 晏回再接再厲說:“等你生完了娃你就輕鬆了,將來養孩子、教孩子走路說話都交給朕來,你什麽都不用操心。”  唐宛宛在他鞋上踩了一腳, 勉強算了發了脾氣,忿忿:“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道理?”  “聽話,去換衣裳,傍晚屬禦花園最涼快, 南邊還進貢來一種紅頭帽子魚,朕帶你去瞧瞧,保準你沒見過。”晏回一口一口親她,把人親得麵紅耳赤了,就乖乖去換衣裳了。  六月末的天悶得厲害,宛宛打小苦夏,這會兒又大著肚子,屋子裏不讓用冰,她坐著不動都能出一身汗,小腿和腳麵還有些浮腫,當真是一步都不想動。然而醫女卻說夏天的時候最容易長肉,這會兒要是天天久坐不動,生娃時一定會受些罪。  在禦花園裏走了一圈,照舊出了一身汗,根本沒有晏回說得涼快,他嘴裏說的魚也沒有什麽新奇的,頂多好看一些罷了。個頭不算大,也不能吃,還得好幾個小太監精心侍奉著,看在唐宛宛眼裏真是百無一用。  晏回一隻手攬在她腰後,看她走到路牙子旁、湖邊旁就把人往懷裏一帶。宛宛以前話那麽多,晏回隻要順著她的話題就行了。這會兒她人憊懶得很,話比以前少多了,晏回每天得絞盡腦汁哄著她出來散步,連這禦花園的一花一石都如數家珍了。  “這是黃睡蓮,那邊是蓮花觀音蓮,再往遠處瞧,看到沒有?紅邊白蓮也是極美的。”  說得幹巴巴的的,一點意思都沒有,唐宛宛百無聊賴地朝湖心望了一眼,又懨懨地收回了視線,手中握著的團扇對著臉呼啦呼啦地扇風。  “小心著涼。”晏回奪過她的扇子,歎口氣問:“真走不動了?”  唐宛宛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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