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山惡水的,哪有什麽特產唷?”晏回聽得發愁,忙軟下聲哄著:“至於寫信什麽的,路上再寫也不遲。” 與阿古達木又聚了一回,晏回連平城城主的盛宴都沒留,隻交代要如何協助阿古達木回到匈奴王都掃清障礙,這便領著將士們回京了。 他來時從京中帶來的兵士隻有萬餘,唐宛宛送棉衣與糧草時帶的兵士也有萬餘,匈奴又進貢了數千匹戰馬,這萬餘兵士都能騎馬回京,行軍速度比來時快了許多。 從京城來邊關的時候唐宛宛總是想著這條路怎麽這麽長?馬車怎麽走得這麽慢?快點,再快點,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平城去,一路行得心力交瘁。 而此時臨近年關,回京之路要比來時更冷,寒冬臘月的,馬車也隻能擋個風,一點都不暖和。因為車簾厚實,悶得厲害,還得時不時掀起簾子通通風,沒一會兒就冷得人直哆嗦。馬車裏坐一天下來,全身的骨頭都是酥的,抻抻腰都能聽到骨頭嘎嘣響。 即便這麽苦,可唐宛宛還是覺得高興極了。 思鄉情切,兩人絮絮叨叨總有說不完的話。 “也不知饅頭和花卷長高了沒有,我來之前量過了,饅頭二尺四寸高,花卷比他矮一點。他倆那時已經爬得很穩當了,你要是抓著肩膀,還能站起來走兩步呢。” 晏回微微笑著聽她講,一邊假想那是怎樣的情形,十分惋惜:“朕連他二人的抓周禮都沒能瞧上,以前奶嬤嬤還說小孩不記人,朕都小半年沒回去了,也不知他倆還記不記得朕。” 聽他這麽一說,唐宛宛頓時苦了臉:“我也離開兩個多月,萬一他倆也認不得我呢?” 孩兒爹娘各自歎了口氣。 馬車寬敞,晏回抱著她就沒撒過手,外頭裹兩層厚被子。閑來無事,兩個人說著說著話就能親到一塊去,寒冬臘月也抵不過車裏暖意融融。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路上沒有能消遣解乏的玩意,宛宛太悶了,這幾日特別能睡覺。白天要趕路,她就窩在晏回懷裏睡,連車馬吱吱呀呀的聲音都吵不醒她;夜裏在行宮歇息,一夜無夢睡到次日黎明,好像多少天沒睡過覺似的。 初時晏回隻當她是累了,接連這麽幾日,晏回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 他想到這一茬的時候正是夜裏,兩人宿在行宮,唐宛宛洗了個熱水澡,舒舒服服地爬上床又準備睡覺了,還不忘問:“陛下咱們走到哪兒了,還有幾天能到京城?” 晏回沒答,他的心思已經跑到了別處去,蹙著眉正色道:“宛宛,朕問你個事兒。” 難得見陛下語氣這麽嚴肅,唐宛宛坐直身子,還一副茫然的樣子,“怎麽了?” 晏回俯下身低聲問她:“你來邊關兩個月,朕怎麽沒見你用過月事帶?” “啊……”唐宛宛慢騰騰地眨眨眼,又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好像還真沒用過……” 晏回定定瞧著她,唇角越翹越高,笑意便收不住了,笑著罵了一聲“糊塗蛋”,讓人去喊隨軍的太醫去了。 滑脈好摸得很,再一問葵水倆月沒來,那就沒錯了,老太醫笑眯眯給兩人賀了喜。 待太醫離開了,兩人齊排排躺在床上,不像是初為父母時那樣欣喜若狂卻手足無措,倒有些駕輕就熟了。 “老天保佑,這胎千萬不要再懷兩個了,兩個太難懷了,肚子那麽大,倆孩子一齊鬧騰起來簡直要命,奶水也不夠,要是生一個我就能自己喂了。” 唐宛宛趴在他懷裏絮絮叨叨了好一會兒,一直聽不到陛下應聲,戳戳他的胸口,“陛下你怎麽不說話呀?” 晏回隻顧掰著手指算數,眉尖擰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以前在宮裏的時候,唐宛宛一見他皺眉頭總要嘮叨兩句,說這樣老得快。前段時日沒她在耳邊嘮叨,晏回這毛病又養回來了。 唐宛宛壓著他的眉尾往兩邊拉,好奇地問:“陛下想什麽呢?” 晏回歎了口氣:“算算朕得熬到什麽時候,太醫說兩個月了,那就是十月中旬你剛來邊關的時候懷上的。朕算了算,我得一直熬到明年年底。”就算中間三個月能偶爾來一回,卻也得悠著勁兒,壓根不能盡興,反倒是在折磨自己。 這話說得含蓄,唐宛宛卻一聽就明白了,噗嗤笑出了聲:“陛下就憋著唄,你又不像人家單於一人有十幾個媳婦,想睡哪個睡哪個,你隻有我一個,就隻能這樣憋著了。” 她這幸災樂禍的模樣瞧得氣人,晏回一時腦抽隨口接了一句:“先前阿古達木還想將女兒送給朕呢。” “誰誰誰?”唐宛宛瞠大了眼,跟個炮仗似的,被這話一點就炸了。 晏回心裏一咯噔,真想抽自己一個嘴巴,好話不說,非得沒事找事!看吧,把人氣著了還得自己哄,真是何苦來哉? 臘月二十七,一行人緊趕慢趕,總算在年前回到了京城。陛下凱旋而歸,當真是萬民同慶的喜事,朝中百官在城門口來迎,禦輦從北城門一路回宮,鞭炮聲鑼鼓聲就沒停過。依稀能聽得到有孩童跟著車唱兒歌,唐宛宛隻聽清了“肅雍德茂,萬歲金安”幾個字,餘下的都聽不清了。 遠遠瞧見了長樂宮門口站著一排人,還瞧到孩子們被奶嬤嬤抱在懷中。唐宛宛連忙縮回腦袋來擦幹淨眼淚,又往臉上撲了些胭脂,怕自己一會兒哭得太慘會嚇著孩子,她可得像以前一樣美美的才行,省得饅頭和花卷認不出來。 倆孩子穿著漂亮的新衣裳,高高地坐在兩個小太監的脖子上,隔著老遠就瞧見了人,開口清清脆脆地喊道:“爹!娘!” 唐宛宛抬高嗓門應了一聲,又扭頭和陛下對視一眼,發現陛下比她出息不到哪兒去,他的眼圈也紅了。 唐宛宛是個挺用心的娘親,她把“爹”和“娘”這倆詞教了千萬遍,是以饅頭和花卷如今能說幾十個詞了,卻唯獨這倆詞說得最利索,字正腔圓的。 丫鬟和奶嬤嬤怕娘娘離開太久,回來時小皇子和小公主已經不認得娘娘了,在她離開的這兩個多月也每天教,饅頭和花卷把“爹”和“娘”兩個詞記得越發牢靠。 直接的結果就是他倆對著誰都會喊娘,對著太後一聲聲喊“娘”,對著太上皇也喊“娘”,對著丫鬟嬤嬤喊“娘”,對著長樂宮裏的兔子照樣喊“娘”。 唐宛宛眼淚都要掉下來,晏回卻笑得直不起腰,連兒子和閨女都不怎麽親他的苦悶都消解了。 * 大年初一,唐宛宛用過早膳又睡了個回籠覺。等到睡醒的時候,鞭炮都已經放過兩輪了。 滿懷期待地把手伸到枕頭下,果然又摸到了一個大紅封。唐宛宛喜滋滋地拆開瞅了瞅,陛下比以前大方多了,紅包裏頭塞著十張百兩銀票。 晏回最近總是變著花樣地送她些東西,這是心疼她之前去邊關時為了買棉服花光了嫁妝,爭取快點讓她變回小富婆。 唐宛宛一出寢殿便見陛下在桌前練字,身邊也沒有人侍候筆墨,晏回一人研墨潤筆,悠哉悠哉,頗有閑情逸致。 聽到宛宛行了出來,晏回落了筆,快步上前扶穩了她,一直將人帶到了桌前。 “瞧瞧,寫得如何?” 唐宛宛低頭看去,隻見桌上鋪著老大一張紙,上頭密密麻麻全是字,什麽“得天所授,福澤長而無窮,可佑家國矣。” 好家夥,感覺是在描寫一樣上天賜下的祥瑞之物。唐宛宛又往卷首瞄了一眼,“文和十年,後隨帝至邊關,落腳軍營,則所向輒克捷,兩月無一敗績,帝奇之甚也。” “陛下……這是在誇我?”唐宛宛瞧明白了。 晏回又瞧了幾眼,越看自己這一手字越滿意,一邊不忘給她解釋:“前幾日史官問朕,你偷偷跑去邊關的事兒要不要載入史書中?朕說寫,又怕他寫不好,就自己動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