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一招一式都奇快無比,又準又狠,卻偏偏擊不到對方的身上。因為熟悉,太熟悉了。洛蘭試圖攻擊的每一個瞬間都會被羽鴻意給看穿,每一招都被及時躲過。可羽鴻意的攻擊也是一樣。他們熟悉彼此的一切,從意識到招式,能輕易看穿對方的每一個意圖,因為他們就是同一個人。哪怕身體上的差距,也在這種熟悉之中被消弭於無形了。戰鬥始終膠著,分不出勝負,甚至看不出誰能稍微占據一點優勢。但是這戰鬥又是出奇激烈的,甚至容不得第三人插手。慎思已經在邊上站了很久了。他起初也想要幫助羽鴻意,牽製洛蘭的行動,然而這個意圖甚至尋不到嚐試的機會。自從洛蘭向羽鴻意衝去以來,這場激烈卻默契的戰鬥就容不下第三個人了。如果慎思貿然出手,隻會打亂羽鴻意的節奏。此時此刻,羽鴻意已經脫不了戰局,洛蘭也被羽鴻意完全牽製。慎思想了想,發覺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便幹脆轉了身,往通道更深處跑去。這小子竟然又如此大膽!羽鴻意看到這一幕,手上不禁亂了半分。幸好,在同一時刻,洛蘭也同樣產生了一瞬間的遲疑。追,亦或是不追?沒有靈魂的身體遵循遺留的意識思考著,竟然也顯得有些左右為難了起來。很快羽鴻意回過神來,齒門一咬,手上的招式越發凶悍,誓要將對方牽製在此。洛蘭也放下猶豫,重新投入到和羽鴻意的交戰之中,並試圖更快結束這場戰鬥。慎思聽到身後越來越顯得激烈的聲響,腳步不停,盡其可能地往更深處衝去,想要看看這被如此大力守護著的究竟是什麽。究竟是什麽人,亦或是什麽東西,能將洛蘭這羽鴻意原本的身體控製至此,成為一個守門人?如果看到了那被守的“門”,一切是不是就可以得到解答?通道剩餘的路還有很長。慎思足足跑了半晌,終於看到了盡頭。他在這個過程中想象了一切的可能,想象了自己會遇到的所有危險,結果卻再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這條通道在他的麵前截止了,一麵與左右牆壁毫無區別的高牆封閉了眼前的道路。而在這盡頭處……什麽也沒有。慎思停下了腳步,看著眼前的一切,有些呆愣。那些發光的浮遊生物還在四周飄蕩,可眼前什麽都沒有,隻是光禿禿的一麵牆。慎思走上前去,摸了摸那一麵牆,很硬。他退後一步,從袖中取出幾件這段時日收集到手的神器,接連朝那牆壁轟去。火燒水澆,大力衝撞,什麽都試了,卻毫無效果。不管他怎麽做,眼前都根本不像是一扇可以打開的門,僅僅隻是一堵牆罷了。慎思的臉色開始變得難看。他開始在四周搜尋,希望是自己忽略了什麽細節,卻依舊什麽也沒有。所以這個地方究竟是個怎麽回事?“守門人”究竟在守些什麽?他根本找不出其中的答案。打鬥聲再次在後方響起來了。羽鴻意和洛蘭一路交戰,一路或牽製或反擊,終於還是漸漸也來到了此處。此時時間已經過了許久,身體上的差距終究開始有所體現,羽鴻意開始體力不支。“還是分不出勝負嗎?”羽鴻意戰到這個地步,幾乎破口大罵,心中不甘得很。好不容易有機會與自己交戰,卻沒能戰勝,反而最後要敗給體力不支?這個結果實在憋屈得很。慎思方才大鬧的煙塵還沒有散去,那麵光禿禿的牆壁同樣出現在羽鴻意的眼前。可此時的羽鴻意,甚至無法分心去關注什麽牆壁了。“公子,”慎思搖了搖頭,暫且將方才所受到的打擊忘卻,專注眼前的戰鬥道,“你一直沒出殺招。”從最初觀戰至此,他隻能得出這個結論。羽鴻意也沒有否認,隻是自嘲笑道,“好歹也是我自己的身體啊。如果下了殺招,這身體萬一廢了呢?”“你還能回到這個身體裏去嗎?”慎思問他。羽鴻意沉默了一下,沒有回答。他有些分不清這就究竟是反問還是單純疑問,他應該期望還能回去嗎?當然的,他很期望,這是他自己的身體啊。“如果你不能回去了,你便不需要有任何顧忌。”慎思道,“如果你想要回去,那就更不能有這顧忌。”羽鴻意在激戰之中勉強笑了笑,“怎麽說?”“因為那是你的身體。”慎思看著他,“如果你不能將他徹底擊潰,他能讓你回去嗎?”這一句話就猶如一道響雷,一下子炸開了羽鴻意心底的思緒。是啊,確實是這樣的。打從第一眼看到開始,不,更準確來說,是還在百霧海中,還在這漩渦外麵時開始,羽鴻意就感覺到了,這具身體在吸引他,在呼喚著他的回歸。可是為何他無法自然而然地回歸,還要在這兒與自己的身體交戰?這不是因為背後有誰在控製。無論幕後之人是誰,都不可能幹涉靈魂與身體的聯係。這僅僅隻是因為,眼前這句身體不是別人的,是他羽鴻意的。是那個殺伐王,洛蘭-阿修米亞。高高在上,傲慢至極。這傲慢甚至不需要顯露,就刻在骨子裏。哪怕是自己的靈魂,想要重新占據這身體,也非得先將其打服了不可。羽鴻意勾起嘴角,手中原本凶悍的招式突然一轉,變得有些飄忽了。而在這飄忽之餘,刃尖的光芒又越顯淩厲。羽鴻意整個人的氣質都起了變化,仿佛不再是一個戰士,而是一個獵人,一個殺手。他不再顧忌是否會損害對麵的身體。因為如果無法擊潰,這具身體再如何好,也無法再成為他的。意誌的改變,很快就反應在了招式上。羽鴻意就像是一條等待時機的毒蛇,隨時等待著撲上去咬住對方的咽喉。憑借對對手驚人的熟悉,他很快找到了機會。那是一個除他以外的任何人都不會認為是破綻的破綻。此時此刻,這個瞬間卻偏偏被他緊緊捉住。羽鴻意手中骨矛往斜裏一突,徑直捅入了對方的胸口。“公子!”少年撕心裂肺的驚叫聲在他身後響起。隨後傳達而來的,才是身體的疼痛。羽鴻意勾著嘴角笑著。他的身體上也同樣紮著一根長矛,同樣被對麵的洛蘭給捅了個對穿。所以才不會有其他人認為那是個破綻啊……想要捉住這個破綻,必然得付出生命的代價。但他確實擊潰了對方。“我贏了。”羽鴻意笑著說出這句話,聲音很低。他的視線已經漸漸模糊。他感到慎思撲了過來,猛地接住了他幾乎滑落在地的身體。而洛蘭則後退兩步,靠在了盡頭處的那麵牆壁上。緊接著一個冰涼的玉塊貼在了羽鴻意的胸口,拚命治愈著他的傷口。是那東慶皇族祖傳的神玉。有這神玉在,應該是死不了了。可羽鴻意的視野還是變得越來越黑,仿佛整個軀體的感覺都在流失,就連傷口的疼痛都漸漸感受不到了。當著黑暗到了極致,卻又猛地變亮起來。胸口的疼痛突地重新猛烈起來,叫他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抬起頭,想要說點什麽,卻見慎思正跪坐在他的眼前,懷中抱著他的軀體。不不,準確來說,是慎思跪坐在他的眼前,懷中抱著羽鴻意的軀體。而他自己,此時卻站立著,背後靠在冰冷的牆壁上。身體的感覺再一次清晰起來,熟悉的,而且是久違了的。但是胸口的傷勢不斷噴湧著血液,叫他從四肢開始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