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他說,不管你說什麽,我都答應。嗯,我也知道你很想我,我不嘲笑你。“……小……西時……”銀洛試圖叫對方的名字,但隻說了兩個字就把後麵的聲音吞了回去,他沉默了一瞬,然後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已經收斂了眼底的所有情緒,隻平靜地看著對方看著對方恭敬而禮貌地輕聲喚道,“公爵大人。”公爵大人。西時桉一瞬間像是被針紮了一樣,所有的期盼瞬間像潮水般迅速消散。他的身子刹那間繃住了,放在皮製座位兩端的手悄無聲息地虛攏成拳。無數人對他說過這四個字,無數人如此稱呼過他,沒有什麽不對的。但是從這個人嘴裏說出來,就是不對。這個人應該黏黏糊糊地抱著他,無賴地纏著他討吻,親親熱熱地用世界上最討人歡心的語氣叫他小蜜糖。海盜以為是自己在哄他,聽在他耳裏卻是海盜親昵地在討好他向他撒嬌。而不是這樣,像所有人一樣,恭敬地叫他“公爵大人”。好像有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已經變了,徹底脫離了他的掌控。這是他心底不願承認的事實,麵前的是他放在心裏和別人都不一樣的、特殊的那個人,然而突然間這個人開始變得用和所有人都一樣的態度對待他。西時桉的臉色一如既往地冰冷,銀洛也看察覺不出不出身邊人的異樣,隻是繼續道:“公爵大人,我很抱歉,之前對您做了那樣的事。搶人、騙婚……這些都是我不對。”原來是知道認錯了,還好。西時桉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淡淡道:“那你準備怎麽補償呢?”快說,一輩子待在我身邊,對我好,聽我的話,隻愛我一個人,討好我,纏著我,對我撒嬌,隨便我欺負你,每天說一萬遍愛我喜歡我……那樣我就……嗯,考慮原諒你。大魔導師在心中漫天要價地想著補償條件。銀洛聞言卻垂下眼,銀色的睫毛輕輕顫動著。他想的沒錯,西時桉果然不打算僅僅讓他喝下魔藥就算完。他想了想,抬起頭望著對方輕聲道:“都聽您的。”嗯,那就先跟我搬回公爵府,我再慢慢收拾你。西時桉還沒來得及把這句話說出口,就聽海盜平靜地繼續道:“我現在沒什麽能補償您的,所以……先離婚吧。這應該是您一直想要的,是我一直以來欠您的,也是我現在唯一能彌補的。我當初不該一廂情願地把您束縛在自己身邊。”西時桉隻覺得整個世界瞬間炸裂開來。他側過頭,黑眸不見底,不由自主地死死握著拳,盯住銀洛一字一句地確認道:“你說什麽?”銀洛以為他是不敢相信自己會輕易放手,又揚起嘴角微微笑了一下重複道道:“我說,我們離婚吧。”那個笑容和他下午對年輕的魔法師說“他不愛我,他沒有錯”時那個笑容如出一轍。既有失落,也有接受並承認現實之後的解脫。再次見到這個人地那一刹那起,銀洛突然不再幻想著去爭取那一絲不離婚的可能了,就像最後一抹幻想的泡泡也被現實徹底戳破了。耗盡心力拖著這段婚姻沒有任何的意義,本來就不是兩心相悅之下結下的婚契,他也不了解真正的西時桉,隻是死死抱著對小蜜糖的美好幻想不肯撒手不肯讓步,總怕一旦離了婚,那個小蜜糖和那段愛情就真的什麽都不剩了。可是如果所謂的愛人和愛情都從來沒有存在過,那也談不上剩不剩了。他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再不放手,更無力去違抗聖玉蘭公爵的意願。他猜這次相遇西時桉會特意讓他上車也是為了這個目的,大魔導師怎麽會願意和他繼續保持著這樣親密且重要的關係。“雖然隻要有一方已經真心想結束這段婚姻關係,兩人去婚姻女神神殿就能解除婚契。但是如果兩人中有一人依然將對方視作生命般深愛著對方,離婚就不能成功。”西時桉皺著眉,冷冷提醒道,“你確定能離婚成功?”他麵上一派鎮定,神色冷淡自若,仿佛真的隻是擔心銀洛拖得他離不了婚,然而手指上的晶石戒指卻死死按進了手心裏。銀洛明白對方的意思,西時桉是在懷疑他是否真的能放手,其實他內心中也在懷疑自己,他不是很確定自己現在的樣子算不算真的已經不愛西時桉了。然而他還是垂著頭肯定道:“是,我不愛你了。”說完他又抬起頭看向西時桉,平靜地笑著:“您不用擔心,我已經放下了。”即使說著這樣的話的時候,他銀灰色的眼睛依然是一副無辜又多情的樣子,唇角帶著淡淡的笑意,好像下一秒就會撲過來摟住他的脖子黏纏著說“小蜜糖我最喜歡你了”,然後變著法和他要親親。好像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做著天底下最無賴又最真誠的愛人的樣子,捧著一顆心來,滿心滿眼都隻有他一個。但是這一次,他說的是“我不愛你了”。他說,“您不用擔心,我已經放下了”。西時桉冷著臉,默不作聲地咬著牙,勉強閉了閉眼,向後仰靠在後座上。我不愛你了。他聽見自己的太陽穴轟鳴的聲音。從離開海盜船到現在的時間不過兩個月,哪有人的心能變得這麽快?從視若珍寶捧在手心到放下,好像隻用了一瞬間而已。他不信。那以前那些討好親熱和示愛都是騙人的嗎?你以為我會分不出真假輕易被你騙到?西時桉恨恨轉過臉去,不再同海盜說話,而是直接揚聲冷硬地對司機吩咐道:“去最近的婚姻女神神殿!”他不信。從上車到現在,銀洛說的鬼話他一句都不信。長本事了,學會以退為進了,難道以為主動提出離婚我就會原諒你?還敢說不愛我了?他在心底喃喃著,準備用無可辯駁的事實拆穿海盜的謊言,給他一個教訓。司機很快載著兩人來到西時家族專屬的婚姻女神神殿,灰色的神殿四周空無一人,西時桉箍住銀洛的手腕把他拉下車,拉著他走進神殿之內。夕陽微弱的光線下,細小的光屑和著微塵在空曠而無比寂靜的神殿中央飛舞,女神神像肅穆而溫柔地凝視著下方的人類,仿佛能夠看透每個人的真實心意。西時桉拉著人一直快步走到神像前才鬆開銀洛的手,冷冷道:“說吧,我們自願解除婚姻契約,從此再無關係。”銀洛低下頭,掩去眼中的所有情緒,低聲重複道:“我們自願解除婚姻契約,從此再無關係。”西時桉始終麵無表情地在他旁邊站著,在聽到那句“從此再無關係”時還是忍不住握緊了拳,緊抿著唇仰首靜靜地凝視著麵前的神像。神色冷厲,看向神像時的目光帶著決絕的堅持和隱隱的威脅。他不信銀洛不愛他了,不信。如果真能離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