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該進還是該退?他凝神看著對方的背影,這一陣子那人不知怎麽又瘦了些,本來就比自己矮的身材,如今裹了厚衣服看起來更顯瘦。套頭毛衣下顯得空落落的,他甚至有種錯覺,似乎一陣風吹過,那人便要乘風離去,遠遠消失不見……他的心裏因為這個想法猛然就“咯!”了一下,在自己也未覺察到的情況下,已經上前一步,將那人牢牢鎖在懷裏。“阿……阿澈?”被驚嚇到了的人隻疑惑地喊了一聲,便放鬆下繃緊了的身體,任他擁抱。對待他,周遠誌總是寬容又包容的,那種幾乎帶著寵溺的深深的感情,簡直讓柳恒澈為自己的吝嗇而麵紅耳赤,無地自容。“遠誌!”他輕聲喚著,“遠誌!”“嗯?”“我……我喜歡你。”對方的身體在懷抱中刹那僵硬了一下,隨即便有微微的顫抖傳了過來。他聽到周遠誌力持鎮定的聲音,低弱卻清晰地:“我也愛你,阿澈。”同樣是表白,卻還是有區別。喜歡和愛的分界點,究竟在哪裏?柳恒澈在心底輕輕歎了口氣。至少不管是退還是進,不管究竟是什麽樣的感情,有一點到底是確鑿無疑也無法更改的,他再次確信自己無論如何也受不了有一天那個人離開他的身邊!之後,在新的一年來到的頭一天,柳恒澈帶著周遠誌一起去了h市一處十公裏外的郊區遊玩。他們沒有錢,便挑了最便宜的玩法。兩人買了些麵包礦泉水,乘了公交車去那座叫做淩雲山的景點,花了三十元錢,爬山遊玩。雖然叫做淩雲山,但那隻是一座高不過五百多米的矮小山丘罷了,山勢平緩,說是登山不如說是沿階梯散步更合適。柳恒澈也是在考慮了周遠誌身體條件的情況下,才選擇了此處。因為鄰近便有h影視基地的緣故,這處景點平時便少有人來,此時年節,更是無人問津。他們兩人一路沿著石砌山階向上,不時停下來看看古樹野花或是在供遊人休憩的涼亭中休息閑聊。柳恒澈向別人借了部相機,一路上拍著山景也抓拍了不少周遠誌的相片。他微微笑著看自己的,蹲下`身皺眉研究野果的,或是休息時俯瞰山景的,又或走路時的一個背影,抬頭的一個刹那,柳恒澈沒有發現,他在以一種自己也無法捉摸的心態,盡可能多地留存著他與周遠誌兩人第一次共同出遊的記憶。一直到山頂,才看到稀疏的幾個遊客,大多是年輕人,還是情侶。柳恒澈這才想起來,這座山頂據說有一處保佑人姻緣的廟宇,供奉著一位叫做“幸姑”的年輕女子。不大的廟宇門前卻種植著一顆巨大的榕樹,無數的氣生根向下直直深深插入地麵,樹幹上枝葉如冠,係滿了許許多多紅色的願望綢帶。進到廟宇裏麵,單進的屋子中央僅僅供奉著一尊年輕女子的塑像,幸姑被雕飾得端莊慈祥,眉目含笑而望世間,仿佛真有無上願力,能聆聽萬眾心聲。有個老頭坐在一旁的桌前,戴著老花眼鏡正在謄錄供奉,紅色的願望綢帶被分門別類一遝遝地碼在他身後小小的木製櫃子裏。柳恒澈他們看了看覺得無趣剛要走,恰見到一對年輕情侶進來請願,便停了一停。那兩人皆是十七八歲的樣子,青嫩得能掐出水來。女孩子爽氣地捐了二十元錢,然後一氣請了一大堆各種種類的願望綢帶,拖著男孩子一起拜了幸姑,然後“嘻嘻哈哈”地走出去係紙條。在裏麵都能聽到女孩指揮男孩的聲音:“係高點係高點,越高越靈驗!”周遠誌偷偷碰碰柳恒澈的手:“我們走吧。”柳恒澈卻忽然間改了主意,他走到老人跟前,掏出十元錢問:“隻捐十元可以嗎?”老人頭也不抬,隻單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隨喜。”柳恒澈道了謝,放了錢,在簿子上簽了名字後問:“可以請兩根綢子嗎?”這回老人抬起眼皮來,從眼鏡後看了他一眼,然後又轉到周遠誌身上看了一眼。“要哪一種?”“幸姑什麽都保佑嗎?”“什麽都保佑,不過最靈還是姻緣。”“那就請兩份姻緣的吧。”柳恒澈又掏出錢遞過去,然後畢恭畢敬地接過那兩根紅得俗爛的綢子,用筆在上麵迅速寫了名字,又拉著周遠誌飛快地拜了拜幸姑。“遠誌,我們出去係綢子。”“年輕人,”老人卻忽然喊住他們,“要心誠!”“當然。”柳恒澈禮貌地笑笑,“心誠則靈。”“神仙是什麽都知道的,”老人慢悠悠地說,“欺騙神明的話,是會遭到報應的。”周遠誌皺了下眉頭,拉了拉柳恒澈:“我們走吧。”他對老人微微頷首,“多謝指教。”老人點下頭,重又拿起毛筆開始謄錄供奉記錄。“那個老人家說話有點怪。”周遠誌出了廟門說。“管他呢!”柳恒澈倒是不以為意,來回比劃著看哪裏還有空的枝條,“係哪裏好呢?到處都滿了。啊,那裏還有!”他仗著身高優勢,到底將兩根紅綢子係在了極高的地方。“這樣一定會靈驗的,比別人都早!”他孩子氣地說著,回過頭看到周遠誌似乎有些呆愣的樣子,“怎麽了?”“不,沒什麽。”周遠誌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隻是……隻是太高興了。”“說得跟我平日虐待你似的。”柳恒澈不滿地捏了他的臉一下,“下山吧。”“嗯,好。”周遠誌任由那人拖著他下山,那人的背影高大,手掌溫熱,周遠誌想,這一天,他可以記一輩子!第三章轉變都是在不知不覺中發生的,漸漸地,柳恒澈真的越來越有群眾演員的樣子了。他像其他人一樣地早起排隊等工時,一樣地安靜服從安排,一樣地在人堆中飾演麵目模糊的角色,等到人們終於發現找不到“柳恒澈”這個人的時候,他已經完完全全從一個差強人意的偶像劇明星“倒退”成了一個合格的群眾演員!周遠誌是最早發現到這一點的人。對於同處一個屋簷下的青年,排除掉兩人似近又似遠的交往關係,他見證了青年的氣場在一點一滴地思考與演練中逐漸產生的改變。他常常可以看到青年在各個劇組轉悠,琢磨導演的導戲方式,琢磨其他人的演戲方式,甚至琢磨一隻野貓一隻野狗一棵樹一朵雲的動態,他一麵打著各種各樣的工賺錢還債,一麵卻也趁機與形形色色的人來往乃至交上朋友,他學習他們的思維與習慣,學習他們說話動作的方式然後化為己用。以至於,有時候,就算是看了柳恒澈六年的周遠誌,都不會發現剛才擦肩而過的那一個麵目模糊的陌路人正是青年本人。而柳恒澈惡作劇的套路也在這樣的改變中改變,不再是初中生的把戲,而是很糟糕地倒退到了小學。周遠誌每每想起這一點都要歎氣,除卻打工上戲看書時間以外,要把柳恒澈這個人揪出來成了他一個很頭疼的任務!有的時候,他會在河邊的草叢裏看到在地上和野貓對峙的青年;有的時候,那個人如同一個普通遊客般從他身旁匆匆經過;有的時候,他是個背著麻袋四處晃動的拾荒者;有的時候,他大大咧咧地混進別人的劇組裝作一直都在其中工作……這算是周遠誌上工以外的一大負擔,當然,也是一大樂趣。每次在奇奇怪怪的地方找到奇奇怪怪的青年,周遠誌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的時候,對方卻會興高采烈地卸下偽裝,給他一個熱烈的擁抱或者親吻。“遠誌,我就知道全世界隻有你能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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