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路的時候,殷莫離像是不經意地問了一句:“我之前有沒有說什麽很失禮的話?”周遠誌一驚:“沒、沒有。”隨後他意識到自己的謊撒得實在太別扭,隻能勉強解釋,“沒有說很多。”殷莫離沈默了一會,說:“雙子星是殷莫追以前送給我的十八歲生日禮物,後來我們關係不好了,我就把它扔了。”周遠誌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小路已經快要走到頭了,賓館的十層樓建築就在前方,但這幾步路顯得舉步維艱。“殷莫追說,普通兄弟間的感情不是這樣的,他說我……”殷莫離頓了頓,“不太正常。”周遠誌越發手足無措,他同情殷莫離,但又覺得殷莫追在並沒有這份心的情況下,對殷莫離說出這番話,並不是不能理解。他們不僅是同性,還是血濃於水的至親。“我想我現在懂了,有些東西注定你會失去,再強求也沒有用,就像這個雙子星項鏈一樣。”他看著自己親手繪製的那幅畫。“莫離……”“我沒事,已經習慣了。”殷莫離用輕快的語調說著,聽的人卻覺得他的話滯澀沈重。“中午殷莫追打電話給我說他要訂婚了,”他笑起來,“我很快就要有個嫂子了。”笑得比哭還難看。他再次製止周遠誌要說的話,繼續道:“這對我來說也許是種解脫,我們兩人中總要有一個是理智的,這樣,以後我們的相處或許就能自然些。”周遠誌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莫離,能不能以後別服用那些不好的藥物?”殷莫離愣了一下,隨即笑道:“謝謝你周大哥,你真的是個好人,我希望你和那個人幸福。”周遠誌回到自己的房間裏,打開燈,望著一室空寂,莫名有些心感荒涼。他站了一會,然後又像是驚覺自己的癡傻一樣,快速地洗澡、燒水、泡茶,做完這些,那種荒涼的孤寂的感覺卻又莫名其妙的從四麵八方包圍了過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麽,好像是殷莫離的那種無望與哀傷傳染了他,使得他此刻格外想念那個人和他的溫暖、他的聲音、他的氣息。他就這樣坐在賓館的沙發凳上,摸著自己本來掛著祖傳玉墜如今卻空蕩蕩的胸口,一麵忐忑著,一麵等待著柳恒澈說好要打來的那個電話……第八章鄭雅涵帶柳恒澈前去參加的晚宴,是風行娛樂兼並新麗影娛樂有限公司後重組再啟動的掛牌晚宴。去之前鄭雅涵沒有告訴柳恒澈,所以他直到人坐到大廳裏,看到了酒店宴會廳內碩大的舞台和背景板時才知道──新麗影沒了!短短一年半不到的時間而已。一年半前,新麗影內部張、林兩派相鬥,以柳恒澈涉毒事件為開始,張派被揪住辮子清算剿滅,張寶頤病退,旗下藝人、經濟統統被發配或是驅逐,林派一家獨大,而一年多後,這家原本已經發展到中等規模,走勢穩健向上的文化娛樂公司卻突然被差不多規模的風行娛樂給兼並,成了這間公司旗下的一間子公司,人事大換血不說,就連名字也從新麗影換成了銳藝文化娛樂有限公司。柳恒澈坐在陪桌上有一種做夢的感覺。五星級酒店的宴會廳中燈影璀璨,霓裳曼妙,被邀請來捧場的各路一、二線明星華服登場,言笑晏晏,哪裏哪裏的製作人,哪裏哪裏的投資方,哪裏哪裏的電視台台長,文廣局的官員等等,應酬聲此起彼伏。就連鴻翔影業這支業內航母也給足風行麵子,中層幹部一個不缺到席祝賀,上層另送上花籃外加一份價值不菲的寶石富貴竹工藝品,寓意節節向上,財源滾滾。與之相反,原屬新麗影的舊臣卻個個灰頭土臉,帶著一種與旁人顯然不同的慘敗貌。柳恒澈看到了林悅文,看到了唐曉駿,還有其他幾個過去不太熟悉的藝人,他們現在隻有一副統一的樣子,點頭哈腰陪笑,試圖融入新的環境,找到自己的立足點。有多難?這行飯本就是僧多粥少,出頭極難。風行娛樂自然有自己的藝人製作圈子和團體,也有自己的小幫小派,內部的水深火熱外人不知,但在麵對共同的生麵孔時,所有人都會有一份自覺,那些人才是敵人,是來搶資源,搶位子,搶錢搶地盤的!柳恒澈很難用憐憫的眼光去看那些費力討好,卻被所有人忽視,甚至被白眼相待的過去的同事,因為他感到了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寒涼。鄭雅涵坐到他身邊,點了一支煙,吸了一口吐出來:“什麽感想?”柳恒澈想了半天,隻好說:“沒想到……”“你應該想得到。”鄭雅涵說,“新麗影近幾年發展很快,鋒芒過露,對鴻翔是個很大威脅。”柳恒澈覺得腦子有點“嗡嗡”響,慢慢轉過頭去看自己的老板。鄭雅涵今晚是舊上海風情的複古妝容,眼線黑細壓著眼皮,到了眼尾往上嫵媚地一挑,配上如今已經很少見的正紅唇膏色,看起來有種邪乎的美。“我再多告訴你一句。”鄭雅涵附耳到柳恒澈耳邊輕聲道,“風行的背後老板是鴻翔二老板的兒子。”柳恒澈覺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難,他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感情問:“鄭小姐是說,一年多前的事情或許……或許……”他定了定神,說出那個大膽的假設,“或許還和鴻翔和風行有關?”鄭雅涵卻隻曖昧地笑笑:“我沒那麽說,”她伸出手拍了拍柳恒澈的手背,“我了解得也不多,但我知道一點,世上的事其實並沒有那麽巧的。”有個老外在桌那頭喊:“amanda!oh,amanda!”鄭雅涵馬上換了一副親切的笑臉,掐滅煙蒂立起身來,優雅地迎上去,張開雙臂:“george,老朋友!”跟那個人高馬大的男人來了個貼麵禮。柳恒澈坐在原位上,現在不僅覺得自己是在做夢,更覺得自己是被魘住了。一年半年,他被陷害涉毒這件事,原本以為是一個小小的巧合卻被張派趁機借題發揮,導致了不可收場,可按現在鄭雅涵的話來猜測,難道其中還有別的門道?柳恒澈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感受,他過去不過是個半紅不黑的小明星,何德何能!何德何能!“柳……先生……?”柳恒澈轉過頭去,看到穿著一身西裝的小楊,他過去的助理。這麽久沒見,他還是那副老樣子,隻是比過去顯得落魄許多。“小楊。”柳恒澈對著他勉強展露一個笑,“好久不見。”“真的是你柳先生!”小楊有些怯生生地望著他,“你不是在h影視基地?你現在……簽了風行?”“我現在隻是個助理,鄭小姐的助理。”柳恒澈一字一字道,“和你一樣。”好像要用這樣大的力氣,才能使自己鎮定下來。“助理?”小楊似乎不太理解,“你不演戲了?”柳恒澈沒有回答。“變化看來很大。”他轉移了話題,馬上看到小楊臉上露出的苦笑。“嗯。”他用眼神示意,得到柳恒澈的許可後,坐到一旁的位子上,“張先生離職那會就已經有些端倪了,隻是沒想到會這麽快,他以為自己棋高一著,結果呢?”小楊輕蔑地看向在另一張桌子前一麵用手絹偷偷擦汗,一麵拚命想要給人敬酒的林悅文。在他旁邊是打扮得都不像個男人了的唐曉駿,他坐在一個中年富商身邊,花枝亂顫地笑著,時不時用那種勾人的眼神去看對方。柳恒澈覺得有些反胃,他想到了過去那個淳樸憨厚的唐曉駿,也想到了在k鎮街上頤指氣使等候林悅文的唐曉駿,原來人是可以變得這麽快的。“蘇先生也不管嗎?”“哪能呢,可管不了!當年蘇先生、張先生還有他一起出來打天下,誰知道最親的就在背後捅得最狠,他也素知張先生和那個人不和,但總以為自己的孩子自己疼,沒想到那個人年紀大了就變得又貪又蠢,到最後為了個位置把自己一手打下來的江山也拱手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