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遠誌卻盯著柳恒澈的眼睛聚精會神地看著,看了一陣,大叫一聲:“流星!”隨後火燒火燎地跳起來,打電話給周律師和雇傭的私家偵探,掛完電話又匆匆忙忙穿衣出門。“你先睡,不用等我!”他說著,一頭撞進夜色之中。柳恒澈望著那扇關閉的大門,麵上慢慢地、慢慢地綻出一個苦澀的笑。清晨到了,周遠誌親手替柳恒澈穿戴整齊,白襯衫、亞麻色西褲、廉價薄外套,周律師建議柳恒澈打扮得親民、樸素、幹淨。“不會有事的,”周遠誌替彎著腰的青年翻好領子,“我不會讓你有事的,等著我。”柳恒澈伸手摟住他的腰,輕輕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我會回來。”他說,直起腰來,麵上再沒有這半個月來的頹廢和虛弱,眼神堅毅,似乎做了什麽決定。周遠誌隻送到柳恒澈上車為止,所以沒有看到那些在法院門口包圍了車輛的記者,沒有聽到那些無禮、尖銳的問題,也沒有看到因為一顆投擲的尖銳石子,使得柳恒澈的額頭流下鮮血的樣子,更沒有看到在他將決定性的證據提交法院之前,法庭中已經爆發的小小風暴。這是距離柳恒澈一案事發的第十六天,法庭裏座無虛席。除了原告的家屬、朋友,柳恒澈的父母雙親,請來的各種證人,剩下的全都是媒體記者。大多數媒體都不被允許拍攝,但這擋不住文字記者們帶上錄音筆或是紙張鉛筆,他們摩拳擦掌,隨時準備將最新到手的素材第一時間發出去。這不像是庭審,這更像是一場記者發布會,而歐子琳坐在證人席位上,妝容精致,神采奕奕。開庭前十分鍾,一個女人不聲不響進入法庭,坐在指定席位上,她叫章曼萍。開庭前三分鍾,另一個高個男人進入法庭,坐在後排靠門的椅子上,沒有人注意到他。庭審過程並不冗長,審判長核實情況,宣讀章程,檢察官宣讀起訴書,接著是調查舉證、法庭辯護。周律師充分運用他老律師的聰明才智和老道經驗,在這個階段逐步將審理案件的重心轉移到歐子琳證詞的可信度上。章曼萍在此時出場,她陳述了當年蘭魚路事件被隱藏的真相──柳恒澈是為了歐子琳前去,這在記者中引起了一陣小小的討論聲。歐子琳咬著下唇,坐在席位上似乎想說什麽,但被檢察官製止。“審判長,我方認為證人章曼萍與被告關係過密,其所述證言不可采信,蘭魚路案發至今已一年零五個月,倘若當時我方證人歐小姐確曾作出虛假陳述致使被告蒙冤,為何被告遲遲未曾提出異議?”後排的男人忽然站了起來,旁邊的人詫異地轉過頭去看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他大概隻邁出了兩步,跟著有人的電話鈴聲在這個時候驚天動地地響起來,有個記者掏出了電話。法官正要提醒,卻聽那個記者忽而大叫起來:“什麽?網上出現了歐子琳的大量醜聞?”所有人都看向那個接電話的人,接著就像是多米諾骨牌的連鎖效應,人們紛紛拿出手機、便攜電腦打開後連接網絡,歐子琳的醜聞在短時間內已經以幾何倍數擴散開來。在各大網站各大版塊,同時發布了兩段視頻和一係列照片,視頻其一是歐子琳在夜店與多個男人舌吻、愛撫的樣子,根據她亢奮、失神的樣子可以看出她顯然是嗑了藥,另外一段,則是一個打扮樸素的女人戴著鴨舌帽去街邊買“藥”的交易畫麵,人們根據那個女人手臂上的紋身認出了她的身份,至於照片,四個字概括是不堪入目。法庭在刹那間沸騰起來,周律師咳嗽一聲:“鑒於章女士作證2xxx年涉毒事件中歐女士曾給出不實口供,加上歐女士品行不端,此次供述也與我當事人陳述有多處矛盾,我懇請審判長和諸位陪審員重新考慮歐女士證詞可信程度,將此案發回,重新調查。”法官看向一旁的陪審員,書記員也停止了記錄的動作。檢察官正要站起來,忽然有人打開門,匆匆走了進來。有人認出這是公安機關刑警隊的一名幹警,他向檢方說了幾句話,檢察官麵上露出了尷尬的神色,但最終不得不站起身來。“審判長、諸位陪審員,根據刑警隊丁隊長的最新消息,剛剛出現了新的證據,本案中找到了第三個人。”法庭在靜默片刻後,再次沸騰!任何存在都不可能無故消失,正如流星一樣,雖然你不知它何處出現,又消失何處,但當它劃過天際,必然會留下自己的運動軌跡。真正的凶手不可能憑空出現,更不可能憑空離開西郊片場,他既然曾經在此運動,必然留下痕跡。周遠誌想了很久,本案中之所以判斷沒有第三人存在,第一是因為無人目擊,第二是因為提取不到存在第三人的證據,第三是因為沒有發現第三人逃逸的痕跡。與庭審一樣,在物證方麵他和周律師同樣無能為力,在尋找目擊證人方麵,既然警方的人力無法達到他自然更無法做到,但是第三條卻還值得一試。西郊片場位於遠郊,四麵皆是農田,由公路向下斜向延伸的道路直抵片場,視野開闊,很難隱藏蹤跡。可見,若要進出片場第一必須有代步工具,第二,路隻有一條。換言之,警方的來路與罪犯逃逸的去路應該是同一條,所以人們推測,倘若真的存在罪犯,絕不可能與警方擦肩而過而不被察覺。但換種方法來想,如果罪犯當時並沒跑而是躲了起來呢?要躲入西郊片場必須經過停車場,也必然撞見歐子琳,但是還有一種躲藏方法──躲入人群!當晚因為警車而被吸引來的居民都是距片場幾百米外的租客,男女老少共計一十四名,周遠誌借助私家偵探的力量拿到了資料,發現其中有一名和柳恒澈身高相近,年齡相似的青年,這個人是租戶中一名張姓男子的狐朋狗友,當晚借宿在此。案發前,他曾借口撒尿出過門,案發時,他出現在片場,案發後的第二天清晨他離開。張先生沒有注意到,但事後證實此人並未通過警方設置在路口的盤查崗亭,他消失了。無獨有偶,負責調查這起案件的一名姓丁的警官也對這起案件目前的結論抱有疑惑,經過調查,丁警官發現在西郊片場以北跨過農田1.3公裏下方剛好有一處鐵軌彎道,火車在此減速,車頂與地平麵隻存在輕微落差,跳落容易。跟著警方在與彎道相平行的地麵上發現了助跑、起跳痕跡,提取到了腳印,經鑒定與該名男子外形相符。決定性的證據在鐵軌沿線被找到,被丟棄的垃圾袋裏有浸過乙醚的布、手術帽、還有作案人戴的塑膠手套,以及一件剛好與柳恒澈當日所著一模一樣的外套。正是因此,使得案發現場留下的纖維組織與柳恒澈的一模一樣────在機器大生產的時代,同一批次的成衣總是給刑事調查留下諸多不確定因素,而受害人也終於證實,該名男子曾經與她有過接觸。一切都很清楚了,柳恒澈是被冤枉的。在一瞬間,所有咒罵柳恒澈的聲音集體調轉方向,受害人是無辜的,導致柳恒澈被懷疑、被冤枉的原因隻有一個,歐子琳的證詞。歐子琳尖叫、辯護、流淚、求情,揚言要揭露柳恒澈的真麵目,至此再不起一點作用。之後媒體大爆炸的盛況根本不用多做贅述,整整一個月的時間裏,每天每天媒體都在翻炒這些消息,柳恒澈的仁義,柳恒澈的紳士,柳恒澈的好心反受冤枉,歐子琳的蛇蠍心腸,歐子琳的狠,歐子琳放浪形骸卻還要誣陷他人,甚至有人聲稱當日酒吧中那一幕也是歐子琳自編自導,卻因為警察臨檢而引火燒身。不久之後,歐子琳傳出精神崩潰的消息,從此退出娛樂圈,不知所蹤。柳恒澈讀到這則報道的時候已是五月下旬,天氣早就變暖,四處繁花爭豔。不論是天承的《星河》還是風行聯手鴻翔的《1/7人世》都已經進入了後期製作階段,風暴尚未來臨,一切欣欣向榮。周遠誌端了碗小炒肉放到桌上,解著圍裙對柳恒澈說:“我明天起要出門去f省拍戲一周,晚上會打電話給你,你別隨便出門,我周末就回來。”柳恒澈放下報紙,立起身將那個人轉過身去幫他解圍裙。自從那件事以來,周遠誌總是不放心柳恒澈單獨出門,尤其是夜間,管他管得很嚴。柳恒澈解下那條圍裙,丟到一邊,伸手輕輕從背後將那個人抱在懷裏:“放心,吃一塹長一智,我現在不會那麽傻了。”“知道就好。”周遠誌歎了口氣,“再來一次,我怕我真的會撐不住!”柳恒澈將他轉過來,輕輕吻他:“不會了,不會再有這種事了!”因為那起事件,柳恒澈差點身陷囹圄,卻也因此洗刷了一年多前的冤屈,並再次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對於這樣一個新好男人,一個真正的君子,無論是媒體還是網絡都給出了極高的評價,加上鄭雅涵有意無意的暗示和護航,演藝圈對柳恒澈的態度已經開始有了鬆動,雖然,因為《武聖》事件和柳恒澈本身的條件還未能造就一個重新入圈的合適契機。纏綿的吻幾乎令人沈溺,周遠誌在被壓倒在沙發上,扯開衣服的時候終於清醒過來:“湯……我的湯還在爐子上!”說著推開柳恒澈,急火火地衝進廚房裏。柳恒澈不滿地站起身,打算跟進去,恰在這時電話鈴響了起來。他皺了皺眉,打算忽視那個聲音,卻聽得周遠誌在廚房裏叫:“阿澈,接電話。”柳恒澈不得不走過去,拿起那個討厭的打斷他好事的玩意,話筒中傳來的聲音卻讓他渾身一僵。下意識的,他看了廚房一眼,隨後將電話拿到陽台上,關了門輕聲道:“穆顯。”這是穆顯這幾個月中唯一一次電話,當柳恒澈被萬夫所指的時候,甚至連他都以為穆顯放棄他了。“柳先生,好久不見,最近還好嗎?”“托福。”“聽起來心情不錯。”“我為什麽要頹廢?”“我還以為像你這種君子會為了歐子琳的下場而內疚。”“如果她不是第二次想陷害我,又怎會聰明反被聰明誤,落到這種下場?”柳恒澈望著外麵,夕陽還是那個夕陽,隻是今時今日已經無法令他感到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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