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遠誌氣衝衝地一口氣說了一大串,柳恒澈聽到最後卻不由得笑出聲來,他說:“你終於懂得對我發脾氣了,遠誌,終於不是我一個人為了這段感情會消失而緊張和生氣了。”周遠誌今天能說出這些話,那麽一切都值了。兩個月的等待,兩個月的傷心,以及與父母的拉鋸戰。隻要周遠誌能夠堅定下來,哪怕他們接下去要過的是刀山火海,他都不會皺一下眉!周遠誌在那頭大概也反應過來了,低低歎了一聲說:“原來你是耍我?”他不由得也笑起來,“阿澈,剛剛的抱怨你聽過就算了,我打電話給你其實是想跟你說一句話的。”他頓了頓,鄭重地說,“阿澈,我愛你。”柳恒澈一下子愣住了,他的心頭狂跳,狂喜之外卻忽然有一種很不詳的預感湧上來:“遠誌你……”“阿澈,你聽我說,”周遠誌打斷他,“如果這輩子我還能有機會,我一定要和你結婚,和你共度一生,我還想……”聽筒那頭突然就傳來了“嘟嘟嘟”的盲音,柳恒澈疑惑地看向手機,電話已經被掛斷,他趕緊又撥打回去,卻隻聽到冰冷的女聲重複:“您所撥打的用戶已經關機,請稍後再撥”。外頭的街道上傳來刺耳的消防車警笛聲,片場起了騷動,小楊跑過來對柳恒澈說:“阿澈,今晚不拍了,我們回去吧。”“怎麽回事?”柳恒澈看向西邊,明明是夜晚,那裏的天幕上卻有一片紅光閃耀。“花溪大廈著火了,離這裏太近,有點危險。”柳恒澈的手機猛然掉在地上,他慌亂地抓住小楊的肩膀:“午夜……午夜的士今天在哪幾個劇院放?”“啊?”小楊愣了一下,“今晚的話,金城、花溪、人民應該都有……阿澈!”柳恒澈抓起地上的電話,拚了命地跑出去,滿腦子都是亂哄哄的。“周遠誌,周遠誌你別嚇我……”他慌得不行了,不停告訴自己要冷靜,但是根本冷靜不下來。沿路隻看到無數的車輛停滯,消防車、救護車、警車拉著警笛不斷經過,附近的居民全跑出來看熱鬧,街道上人山人海。柳恒澈一邊跑一邊不斷撥打周遠誌的電話,但那邊傳來的永遠都是冰冷的機械女聲。“鎮定!鎮定!一定要鎮定!”柳恒澈大口地喘著粗氣,告訴自己,他的遠誌一定不會有事的,他的遠誌可以長命百歲,他的遠誌絕不會遭遇不測!他急得都不知道自己在嘴裏不停地嘟噥,紅了眼眶,撞倒無數人,像是個瘋子。柳恒澈一路跑到花溪大廈門口,警方已經將這塊地段圍了起來。消防車搭起雲梯,在強光燈照射下,人們各個仰頭觀望。三十二層高的花溪大廈中部此刻濃煙滾滾,煙塵四散飄落。“危險危險!都退開,小心玻璃幕牆!”警察呼喝著,將好奇的民眾驅趕到安全範圍,消防員確認了火情,做好準備,搭乘雲梯要進到樓裏。“樓上,樓上還有人!”一個抱著女孩子的男人喊道,抓著消防員,“可能在十四、五層,是周遠誌……是那個演戲的周遠誌!”柳恒澈像被人在腦袋上狠狠砸了一棍子,鑽過警戒線就往裏衝。“先生!”警察來不及喊,眼看著他鑽入樓道之中。兩個正在播報的記者被他撞了一下,剛想罵,這時都不由愣住了。“剛剛那個是柳恒澈?”“不……不是吧?”沒有人發現人群中有個人也突然鑽過警戒線,跟著柳恒澈跑入了火場。七樓以下還未被燒及,柳恒澈一口氣爬到七樓,這一層是一間公司的辦公區,因為職員都放假休息了,所以門鎖著。柳恒澈拿起樓道裏放著的盆栽,一花盆扔過去砸碎了玻璃門,頓時四麵警鍾大作。他在警鈴聲中鑽進去扯下兩組沙發套子,先跑到洗手間裏澆了自己一身水,跟著浸濕了兩條沙發套,將一條披在身上,另一條圍在腰上,又找到消防栓拿出裏麵的二氧化碳滅火器,才繼續往上爬。那個工作人員說周遠誌可能在十四、五層,可當時一片混亂,他所估計的未必就是正確的。柳恒澈生怕找漏了,一路喊著周遠誌的名字找上去。十二層的美食廣場因為瓦斯爆炸已成一片火海,就連消防通道裏都到處有火舌在跳躍,柳恒澈就此判斷周遠誌在十二層以上。外頭裹著的那條沙發套子很快被蒸幹,柳恒澈被火燎得眉毛頭發都焦了,一臉的黑灰,卻不肯動用另一條沙發套,他噴了一通二氧化碳泡沫,勉強在十二層的過道裏殺出一條生路,往上爬去。樓梯間煙霧騰騰,幾乎看不清東西。十三層也已經烈火熊熊,消防通道門都被燒毀,火舌竄出來,猙獰凶惡。柳恒澈正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往上爬,忽然眼角瞥到什麽東西在地上一閃,整個人都震住了。門邊躺著的正是周遠誌隨身攜帶的玉墜,墜子上的紅線不知何時斷了,掉落在地。柳恒澈的心在那個瞬間都快從喉口跳出,胸口發悶,眼前發黑,顧不得前路是否烈火熊熊,抓起那個玉墜打開滅火器就一路衝了進去。十三樓也是辦公區,此刻已經燒起了大半,柳恒澈迎著大火而上,臉上手上都燎起了一串的血泡,他好容易闖過關卡,將燒著的沙發套子往遠處一扔,在地上打了滾弄滅了身上的火星,匍匐在地,到處尋找周遠誌。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有一行新鮮的血跡,柳恒澈沿著那道血跡一路爬過去。中途不時有東西被燒落坍塌,柳恒澈好幾次險些被砸中,終於挨到前方出現了一扇門。柳恒澈在火光熊熊中發現那是盥洗室。盥洗室有水有窗,如果周遠誌出不去,很可能躲在這裏等待救援。柳恒澈一時精神大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猛然撞開門滾進去,果然看到有個人澆了一身水躺倒在氣窗邊。柳恒澈飛速回身合上門,將自己還有點濕的外套堵在門口,防止煙霧進入,然後摸到窗邊,將人轉過來使之平躺在地。那人的確是周遠誌沒錯,此刻他蒼白著臉色,手裏還攥著手機,好像是短暫暈過去了。柳恒澈的整顆心都吊了起來,他止不住地哆嗦著伏下`身去,花了好一會兒才聽清周遠誌胸腔裏傳來的心跳聲。撲通──撲通──一下一下,節奏雖亂卻還算有力。柳恒澈長長出了口氣,感覺自己像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一樣,渾身都被冷汗浸濕了。“遠誌!醒醒!”他想要弄點冷水,但這裏的水管此時已放不出一滴水。柳恒澈不得不拍打周遠誌的臉孔,掐他的人中,過了一會兒,周遠誌終於咳嗽著虛弱地睜開了眼睛,在看到柳恒澈的瞬間,似乎有些糊塗。“阿澈?”他說著忽然倒抽一口冷氣,看向自己的腿。柳恒澈這才發現周遠誌的一條腿受了傷,他撕碎了自己的外套給自己做了簡單的止血,但或許因為失血過多加上疼痛和空氣不好,剛剛暈了過去。這間鬥室裏此刻已經滿是煙霧,氧氣稀缺,如果他再晚來一刻,也許周遠誌就要被悶死了。柳恒澈眼尖地發現盥洗室的窗口也堵著周遠誌的衣服碎片,看來開窗不僅不會有助空氣流通,反而會放入更多有毒煙霧,畢竟十二層烈焰滔天,就在樓下。“我背你出去!”柳恒澈將周遠誌扶坐起來,拿下腰上纏著的沙發套披在周遠誌身上。“阿澈,對不起又連累你。”周遠誌說。蹲下`身的柳恒澈定了定,轉過身去惡狠狠地看著周遠誌:“不許說什麽讓我自己走的話,我是為了你才進來的!”周遠誌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他用力抱住柳恒澈的脖子:“嗯,阿澈,帶我出去,我要活著和你結婚!”柳恒澈愣了愣,在這生死關頭為了戀人麵上的笑容忽地心頭一軟,他抓住周遠誌,狠狠吻了他一下,背過身說:“上來!”周遠誌爬上柳恒澈的背脊,他的戀人從來都是長得很高大的男子,這時候仿佛更加高大。伏在那人寬闊的背上,他覺得心頭一片寧靜,覺得他們一定可以出去!外頭已經燒得亂七八糟,柳恒澈背著周遠誌靠滅火器開路,好容易爬出來,滅火器用完了,之前的通路也已經燒沒了,一根橫梁倒塌下來攔在他們麵前,火光熊熊。“另一側應該也有消防通道。”周遠誌說,他在盥洗室裏看到了貼在牆上的逃生線路圖。他指點著柳恒澈,兩人努力在濃煙和火光中尋找出路,好容易找到了另一側的消防通道,所幸的是那裏的火情要比前一處要小一些,此刻門還關閉著。柳恒澈空出一隻手去開門,被烤得滾燙的把手在瞬間燙得他掌心皮開肉焦,疼得他直抽冷氣。柳恒澈忍住疼痛打開門,外頭煙霧滾滾,但似乎還能行走。柳恒澈拉高套頭毛衣,用衣領堵住口鼻:“抓緊我。”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