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跟我一起走嗎?”


    “不要!”寧次堅定地搖頭,“請假幾天已經很過分了,我再長時間缺課學校老師會生氣的。”


    “而且哥哥你的任務一定很困難吧,我都還沒有從忍者學校畢業,跟著你不僅幫不到你,可能還會拖你後腿哦。”


    寧奇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是啊,所以你要趕快變強才行呢。”


    變強不是為了幫我,隻是為了幫你自己,否則你未必頂得住來自周邊許多人的惡意……寧奇如此想著。當然,周邊人的惡意為何會撲向寧次,他這個罪魁禍首是不會細究的。


    寧次看到寧奇竟然還回應,忍不住開口:


    “哥你其實是在開玩笑的吧?”


    “就算我能幫到你,什麽任務會讓無關的家屬參與進來啊,你這樣浪費忍者資源不怕火影大人罵你嗎?”


    寧奇笑了笑:“你都拒絕了還問那麽多幹什麽,吃飯!”


    “哥你好可疑噢。”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道路要走。


    一直到幾天後殘酷的現實如同流星般砸到頭頂之前,對哥哥所有的認知所有的幻想全部被推翻之後,寧次都沒有意識到在這尋常一天的尋常餐桌上,能決定他整個人生走向的選擇已經被寧奇若無其事地拋了出來,在被拒絕後又以一個玩笑的口吻快速逝去。


    冷漠得毫不拖泥帶水,像丟進湖麵上的石子一樣了無痕跡,隻有一圈圈短暫存在的漣漪證明了確實有那麽一刻,寧次覺得自己終於抵近了最真實的寧奇麵前。


    哥哥究竟期待著自己給出什麽樣的答案呢?……又或者,這也隻是一場無聊的、留給未來的自己的玩笑?


    寧奇曾經無數次的那麽做過,以至於寧次從事發後往前回憶,在兄弟倆所有的相處過程中,其實都充滿了寧奇刻意留下的痕跡。


    “那不是說給現在的你聽的。”


    “你以後自然會明白。”


    諸如此類的留白其實數不勝數,寧奇語氣輕鬆,寧次自然也從來不當一回事,既然“以後自然會明白”,那就等“以後”到了再說唄。


    然而等那一日真的到來時,寧次才終於發現,自己從沒看清過寧奇,雖然兩人朝夕相處,但他身上仿佛隔了一層霧,一生中寧奇距離自己最近的時刻,其實隻有事發前幾天的那一句:


    “你要跟我一起走嗎?”


    跟著走的選擇……它真的存在嗎?


    會不會在自己點頭後才發現那不過又是寧奇以玩笑口吻鋪就的一場鏡花水月?


    會不會是寧次充滿期待地接受了哥哥的邀請,走上了新的人生舞台,結果卻發現那華麗的舞台不過是用池塘偽裝的陷阱,寧奇則站在岸上,指著深陷淤泥裏狼狽不堪的寧次哈哈大笑——這或許才是寧次點頭後最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寧奇的性格曆來是如此惡劣,


    他喜歡把所有人都玩弄在鼓掌之間,喜歡看到希望在別人眼中破滅的感覺,這是作為寧奇的弟弟寧次,在事變發生後,在這個充滿了謊言和虛假的男人身上還唯一可以認定為真的印象。


    “你要跟我一起走嗎?”


    既然一切都是假設,那便不妨更加大膽一點。


    未來的寧次無數次想回到的這個夜晚,無數次幻想著答應後可能發生的事情,是否真的有那麽一種可能,有那麽一種人生道路,在寧奇不經意間向自己問出口的時候,隻要點頭就能確切發生呢?


    隻要點頭,他就能掀開對方身上的所有偽裝,看到最真實的寧奇呢?


    那會是一番什麽景象呢?


    不知道。


    也永遠不可能知道了。


    而對於唯一有可能知道結果的此時的寧次本人看來,這不過是曾經無數個夜晚裏尋常的一晚,不過是即將到來的無數個未來裏平淡的一天。


    月亮很圓,蚊子很多,飯很好吃,花火很笨。


    僅此而已。


    像是玩笑又像是試探,總之這段未來的寧次會無數次想起的簡短的對話就這麽輕易地略過了。


    一切意見都在不經意間完成了交換。


    這並不公平。


    但這就是人生。


    寧奇被弟弟拂了麵子,倒也並不在意,他自顧自夾菜,搬來小椅子坐在他身旁的花火卻目光炯炯有神地看著寧奇。


    “怎麽,你想跟我走?”寧奇摸了摸她的頭。


    女孩有些害羞,但還是鼓起勇氣說道:“我……我會努力變強的,我一定不會給你拖後腿的!”


    兄弟倆都詫異地看著花火。


    “你想去?”寧次再次問道。


    “嗯!”花火用力點頭。


    空氣一時間有些安靜。


    少女的好感來得莫名其妙,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跟寧奇已經相識幾個月了,在寧次狐疑的目光中,寧奇吃了一口雞肉,沉吟著。


    “喂,老哥,你不是認真的吧。”寧次見他竟然真的在思考,連忙提醒道,“她是什麽身份你別忘了。”


    身份尊貴的宗家小姐能跟你出去做任務嗎?


    別太離譜。


    “你這到底接了個什麽任務啊,一定要拐個小孩走嗎?”


    “啊?”寧奇回過神來,皺了皺眉,停止了咀嚼,“不是,我在想這雞肉是不是鹽放多了。”


    “……”


    寧次搖頭。


    哥哥總是這個樣子,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花火並不知道這個回答其實代表了拒絕,仍然期待地望著寧奇。


    “對了,小花火,晚上跟我回一趟宗家。”寧奇隨口說道。


    花火有些猶疑,她很怕回到那個所謂的“家”,但這明顯不是詢問,她在寧奇平靜的注視中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吃過飯後,寧奇帶著花火再次來到了家主府邸。


    巨大的白眼虛影懸浮在府邸上空,這裏一如往常那般幽靜邃密。


    庭院兩旁新植了幾棵叫不出來名字的樹,幾名侍從守衛在門口,即使是寧奇牽著花火進門他們也依舊是麵無表情,隻是脖子隨著兩人的步伐而不斷扭動。


    “晚上好,雲蒲姐姐,蓮姐姐……”花火小聲朝所有人打著招呼,身體卻不自覺地往寧奇身邊靠過來。


    “對……我最近幾天沒在家裏……”


    花火似乎正在跟門口的幾名侍從解釋,雖然對方在寧奇看來實際上毫無反應,這已是意識消退到末期的表現了,要不是族會臨近,寧奇還必須要找一些倒黴蛋來代替這些侍衛,否則要不了多久這座家主府邸就連的表麵名門望族的排場都無法再維持了,很容易便被外人看穿。


    花火低著頭:


    “母親大人一直都在找我?對不起……我……我……”


    由於此間奈落之術會讓受術者眼前的事物變幻成她認為的“事情就該是這樣”的樣子,其中決定了幻象是什麽的唯一變量是受術者自身。


    因此,除非寧奇主導參與進了幻象的塑造,否則在此間奈落之術的自動運轉機製下,就連寧奇這個施術者也不清楚在此時生成的幻象裏花火究竟遇見了什麽。


    幾名毫無動靜的侍從似乎在花火的世界裏搖身一變成了欺上惡下的惡奴,寧奇饒有興致地觀察著這一幕。


    有意思,在她看來,所有人都討厭她的現實才是理所當然的嗎?


    “哥哥,母親大人還在找我,她很生氣,您可以陪我一起過去嗎?”花火抓著寧奇的衣袖懇求道。


    花火一直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出現在寧次的房間裏,她也從來不問,但對於是寧奇將她從家主府邸“解救”出來的事實卻已經從寧次那裏得到了確認,也由此,她非常信任寧奇。


    寧奇自無不可地點了點頭,兩人來到一處破敗的廂房——至少在寧奇看來它確實是破敗而肮髒的,而在花火眼中,這卻是需要小心翼翼脫掉鞋子以免弄髒地板的潔淨之地。


    寧奇看著她潔白的襪子走在塵垢裏留下一行小小的腳印,隨後來到一處半腐的屍體前跪下:


    “母親大人,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這個幻象世界在按照一種荒唐的邏輯在運轉,一手締造出它的寧奇忽然生出一絲怪異的情緒。


    麵前的屍體確實是花火的生母,貫穿胸口的致命劍傷還是拜寧奇所賜,不過嘛……明明已經被種進土裏了,怎麽現在又被人給挖出來了?


    他若有所思地轉過身,就見不遠處的庭院裏,七歲的雛田正呆呆地望著他,她穿著有些破舊的衣服,左眼似乎受了點傷,被布團包紮了起來,手裏的木桶還在緩緩向外漏水,雛田似乎剛剛打水回來。


    她將木桶放在地上,有些猶豫地伸出手,聲音很輕,帶著不確定的語氣:


    “那個……請問你是寧奇哥哥嘛?”


    問題得到解決。


    寧奇已經確定眼前的小家夥即將擺脫此間奈落之術的幻象,此時來得倒也恰到其時。


    “是的,終於見到您了,雛田小姐。”


    他緩緩地走上前,蹲下身輕柔地撫摸著少女受傷的眼睛,繃帶在他的白眼麵前完全起不到遮擋作用,寧奇隻一眼就能看出雛田左眼的異常。


    日足那老小子,明明把他的手都打斷了,竟然還能把自己的白眼植入到女兒眼睛裏……既然女兒的眼睛看不清幻象,那就讓她用自己的眼睛來看嗎?


    不得不說,很有創意。


    這種方法在火影世界特有的眼珠子可以即插即用的自然法則下也很有實操性。


    可惜了……就是運氣差了一點。


    寧奇不禁替日足的謀劃感到惋惜。


    完全勘破了此間奈落之後,也就能夠不被幻象誤導,直接走出這片充滿了虛假的家主府邸了。


    明明隻差一點就能借助雛田將寧奇這個大壞蛋的圖謀大白於天下,拯救所有日向族人了……真是可惜呀。


    聽到寧奇輕柔的話語,雛田有些猶疑,她感覺麵前的男人不是壞人,可……她退後了兩步,似乎是又怕自己的動作傷害到了寧奇敏感的心,她聲音輕柔地解釋道:


    “父親說你是壞人……”


    竟然在背後說人壞話,真可惡!


    寧奇想了想,隨即使用變身術變成弟弟寧次的樣子,這下雛田終於不害怕了。


    也許是最近能看清幻象的左眼已經發揮作用,真和假,現實和虛幻在左右兩隻眼睛之間疊加,她已看過了太多次此間奈落之術籠罩下變幻不定的事物了,因此哪怕寧奇當著她的麵變身她也沒覺得不對勁。


    兩隻眼睛清晰地倒映著寧次的樣貌,真和假在此統合為一。


    雛田扁了扁嘴,像是終於遇見了可以信賴的人,這些天經曆的所有委屈都在一瞬間爆發出來,她湧入了寧奇的懷裏,小聲啜泣著。


    “寧次哥哥……我……我……”她斷斷續續的,說不清話。


    “不用擔心,我寧次哥哥一定會保護你的。”寧奇撫摸著她的後背,笑著說道。


    花火還在跟著她的母親說著悄悄話,寧奇抱起雛田,往日足被囚禁的正廳而去,他現在非常期待看到咱們族長大人的表情。


    進去之前,寧奇先讓雛田藏在門口。


    “咳咳。”他故意發出聲音,隨後才推門走了進去。


    腐朽的氣息撲麵而來,此處真是越發破敗了,被此間奈落操控的還有行動力的仆人本來就不多,打掃庭院裏的花草樹木,維持日向一族家主府邸表麵氣派的景象已經耗光了所剩無幾的人力,自然也就顧不太上這棟豪宅內部是如何腐爛發黴的了。


    “你……還來做什麽?”


    雖然寧奇變身成了寧次,但日足還是第一時間認出了眼前惡徒的真麵目。


    “已經沒人來找過我了……都被你殺光了……你還來做什麽?”日足的聲音有些悲涼。


    事情的可悲之處在於,在外執行任務歸來述職或是專門來拜訪他的日向族人在見到自己後,無論自己說什麽,做什麽,鬧出來多大動靜,在他們眼中卻都隻有一個意思,那就是:


    去找寧奇,然後和寧奇一起回來。


    日足族長在族人心中擁有偌大的威望,族人們無論身份貴賤在聽到這個要求後雖然疑惑,卻也都會無條件選擇聽從,像是無知的小羊在頭羊的命令下前往狼窩找惡狼一樣,這便是讓日足尤其痛徹心扉的現實。


    是他,間接害死了那麽多族人。


    “大事在即,最近心神不寧,來找你聊聊天,”寧奇隨意地說道,“我已經把族會通知發布出去了,怕一些人不重視,今晚打算再發一次。”


    “噢,你之前告訴我的那三位在外的族老我也聯係上了,有兩位回信說勢必會到,一位在外被什麽事情耽誤了,但也說會盡快趕到。”


    “你的情報都是對的。”寧奇點了點頭,注視著日足。


    經常來見這位日向族長的並不隻有日向一族,一些局外人物的拜訪實在推不掉,寧奇也並沒有一定要為難他們,他們怎麽來的也就讓他們怎麽走了,雖然族長無法親自送客對於一些尊貴的客人來說可能有些失禮,但這終究不是什麽大問題。


    也是為了應付這些個無法處理的人物,寧奇便沒有挖掉日足的眼睛,隻是封住了他的穴竅,以求達到最大效果的掩人耳目,一直以來也沒出現過什麽紕漏。


    隻是沒想到,日足自己用不了的白眼,卻給女兒雛田換上了,而且這一手還確實能幫助雛田勘破此間奈落的幻象。


    “那你最好信守承諾。”可能是心虛,日足低著頭,閉上了眼睛。


    “當然,我會信守承諾的。”寧奇敷衍著點頭,揮手將雛田喚了進來,他笑容冷淡。


    “但前提是,你真的履行了承諾。”


    “族長大人,很不巧,你的小動作被我識破了。”


    “再付出點什麽吧,雖然你好像什麽都沒有了……但畢竟是木葉頂級名門,萬一是我的想象力不夠豐富呢?”


    “再擠一擠吧,擠出點什麽,看能不能試試再次買下你女兒的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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