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應與將就不怎麽愛說話,應坤這後邊兒得了個愛講話會招人喜歡的小兒子更是愛得不得了,聽小兒子這麽一示好,也不計較了,提著那遛鳥的籠,踩著老北京黑布鞋,一邊走一邊說,行啊,小二,有出息……應與臣跟在他爸身後狗腿得很,心裏暗暗乍舌,他哥還回來什麽啊,他哥的心連著炕,都紮根兒在成都了!他還真想報四川大學,不為別的,除了他哥在成都之外,還有就是他真覺得成都呆著比北京舒服……有哥哥,有他嫂子,還有飆車的玩兒,吃的也多,城市又舒服,多愜意啊。少不入川,老不出蜀,他這是徹底知道了,在成都待了快兩年,完全給忘了在北京的快活日子了,明明成都更舒服。高考成績出來的這一晚,六月底,應與臣撒了歡似的一通亂跑,從應家大別墅的閣樓一路奔下來跑到花園裏轉圈圈,扯著打印出來的成績單仰天長嘯。嚎得他爸把腦袋從樓上伸出來,開窗吼他,叫魂呐!應與臣沒理他爸,隻顧著抓著手機對著話筒哼哧哼哧的,才跑完步,說話聲兒都帶著喘:“哥!我!六百三十七!”接電話的是賀情,一聽小二這麽一吆喝,忍不住笑著說:“牛逼啊!打算讀哪兒?”應小二一愣,聽到是他嫂子接的,也高興,呼啦啦一通跑,繼續說:“四川大學!”賀情喉頭一哽,頓時有點慌,連忙把電話遞給了應與將,說:“小二考得特別好……”應與將正開著車,兩個人吃過了飯往望江名門趕,接過電話說:“多少分?”“六百三十七啊,哥,我靠,我想去繞著故宮跑一圈兒!”應與將一聽這分數,也跟著高興,腳下的油門都踩重了些,笑著問:“報哪兒想好沒,沒幾天就得填誌願了吧。”應小二聲音特洪亮,又重複了一遍:“我,應與臣,要讀四川大學!”聽了這學校名字,應與將沒覺得有什麽問題,想了一下弟弟報這個學校分數應該還挺穩當的,但突然注意到剛剛賀情問過之後略有些慌亂的表情,心生疑惑,他在不安什麽?應與將沒多想,跟應小二交代吩咐了幾句,問過了家裏的好,把電話給掛斷了。賀情看著窗外風景一幕幕倒退,不吭聲,呼吸有點兒緊,咳嗽了一聲鬆鬆嗓子,還沒開口說話,餘光就瞟到應與將伸手去把空調關了,把天窗打開了些。他們兩人今天好不容易抽出時間來見麵,誰都沒提賀情那輛掛出來的邁凱倫p1,那輛賣出去的奧迪r8,對捷豹轉給佳成汽車的事兒也一字不提,似乎成了禁忌,碰都碰不得。這好多天沒見,應與將穿著夏裝的樣子比冬天還要帥,也不再經常冷著臉,反倒是眼神柔柔的,下顎線條倍兒性感,說話的時候定定地看著自己,眉眼如初般陽剛硬朗,倍兒酷……奔馳大g就著夏夜的涼風,駛過二環路邊上的一處街道,車燈亮得兩個人雙瞳發燙。應與將能感覺到賀情今兒個明顯不對勁,臉色不太好不說,說話也半截兒半截兒的,總感覺想說什麽,欲言又止。車開到玉林街道的時候,路燈不太亮,應與將手機響了。應與將看了一眼轉麵兒去看窗外風景的賀情,是個陌生號碼,但他還是把電話接了。電話接完了,應與將握著手機,低低地答:“嗯,好,那就麻煩您了。”接了他一整批尾翼的一個老板打電話來,說這攤子接得急,但那批貨他也忙著要用,讓人起草了一份合同,需要應總現在過來簽一下,這大晚上的,下班時間都過了,還真是給您添麻煩……老實說,對方是買家,應與將是賣家,這等事情他得上趕著去辦,但他看著賀情還坐在副駕一臉疑惑地看著自己,想了一下,說:“我先送你回去,我等會兒就回來。”賀情聽出了門道,但不知道是個什麽事兒,隱隱約約聽到了隻言片語,覺得肯定不是什麽自己能接受得了的好事兒,便問:“什麽事?”應與將一愣,沒想到賀情會問他,淡淡道:“小事,有個朋友找我。”賀情心裏清楚的很,應與將從來沒因為別人的事耽誤過他倆之間相處的時間,況且還是這好多天都沒見的情況下,說是朋友的事兒,他能信麽?封閉空間裏電話聽筒裏傳出來的聲音本來也大,什麽轉手,什麽合同的,他都聽見了。他現在當下,最怕的就是聽到應與將說,盤古不做了,車不做了,這行不幹了。為什麽呢,為了和你賀情談個戀愛,生意都做不下去了,還說什麽夢想啊,家裏傳下來的行當都給半路折了。賀情沒什麽表情,隻是小聲地說:“你去吧,我在車上等你。”應與將想了一下,也沒看出賀情有什麽不對勁,點了點頭,一腳油門兒踩下去了。開著車來到武侯區鷺島國際那一片富人區,應與將把車停在路邊兒,昏黃的路燈燈光打下來,駕駛位上的人熄了火一抬頭,灑得他滿眼都是星光。賀情就那麽偏著頭看他,千言萬語都再說不出了。應與將低聲哄了他幾句,正準備開門下車,在他側過身子去開門的同時,餘光瞟到了賀情解開安全帶的動作。應與將迅速下車,手裏揣著遙控鑰匙,頂著月色路燈,走遠了些,慢慢倒退著走,就看到賀情正準備開車門。隔著那麽遠,應與將都能看到賀情眼裏的火,是真的在發怒的,氣頭上的,帶著威懾力的。賀情不允許他再去做這些事情了,他都知道。停下腳步,應與將伸手,指端摁下鑰匙上的軟鍵,把車鎖了。遙控鎖車,從內強製打開車門會報警,鎖死發動機等防盜程序也會啟動,賀情自然也是知道這些,眼睜睜看著車燈亮了亮便滅了,儀表盤都燈光也猛地暗了下去,發動機的聲音沒有了,一切都歸於寂靜。應與將已經離開遙控範圍內了。“我草!”賀情抓著熄了火的中控台狂找按鍵,胡亂一陣摁,但因為係統沒啟動摁也沒摁出個結果,這鑰匙不在自己手上根本就沒辦法。這他媽的!!!他眼睛都快急出眼淚了,扒在車窗玻璃後看應與將遠去的高大背影,氣得狂踹被關得死緊的車門,紅著眼大罵道:“應與將我操你大爺!”離車越來越遠的時候,應與將回頭看了一眼,賀情的手還貼在玻璃上,沒掙紮了,隻是一動不動地朝著這個方向看。他心中一萬個道歉,都哽在了喉間。回來的時候,間隔時間也不長,差不多半小時,賀情坐在副駕駛上,安全帶已經解開了,閉著眼,睡著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