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致眼珠子一轉,說:“酒樓吃來吃去也是一個味兒,不如去年府探病,還能蹭頓飯吃?”  崔嫣說:“看來年公子秀色可餐,令陛下望之飽腹?”  陳致盯著他不說話。  崔嫣揚眉:“陛下無話可說了?”  陳致嘖嘖搖頭:“你這樣真是太沒意思太不要臉了。”  “……”  “非要我說,有天師在側,我可辟穀不食嗎?”陳致邊說邊走邊搖頭。  崔嫣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幹嘛!”陳致不耐煩地甩手,“嘶啦”一聲,袖子撕開道口子。  “……”  “……”  崔嫣送陳致回去換衣服。  一路上,陳致捧著袖子,嘴裏不停地念叨龍袍絲線多昂貴,繡工多精良。  好不容易到了乾清宮,黑甲兵回答還有一件龍袍送去浣洗了,暫無可換。  陳致懷疑自己的耳朵壞掉了:“你是說我隻有兩件龍袍浣洗?”  黑甲兵很無辜:“我們找過了,連庫房也翻了一遍,確實隻有兩件。”  陳致呆若木雞。前幾天還覺得自己君臨天下、富有四海,現在居然隻有兩件龍袍!就算是假的皇帝……這也太假了吧!  崔嫣毫不意外,提醒他:“你放宮人走的那日,他們帶了不少東西出去。”  陳致強行挽尊:“我放他們出去的時候,他們哭著喊著不肯走,拿幾件衣服,大概是留個想念。”  崔嫣本想說自己手下在當鋪裏發現了幾件龍袍,正押在牢裏做證物,如果需要,可以臨時調度過來,此時倒不好開口了,便說:“陛下打算怎麽辦?”  陳致將袖子遞給他:“施法吧。”  “不會。”  “……”  天師也是假的!  因為臨時的變故,酒樓、年府都沒時間去了。兩人乘攆出行,相顧無語,至永定門下,黑甲兵已擺好儀仗,眾臣在城下恭候,“萬歲”呼聲直衝雲霄。  陳致緩步走上城頭,成列的旌旗在風中抖擻,喇喇作響。  俯瞰城外,數萬大軍整裝待發。  高德來與張權騎著高頭大馬,領在前頭,頭盔紅纓如血,甲胄銀光如雪,照得晌午的日光也黯然失色。  陳致對兩人的印象起初來源於黃圭啟示的崔嫣部下,後來又覺得高德來精於算計,張權耽於美色,難當大用,可此時見他們整裝待發、英姿颯颯,便覺得自己小瞧了。畢竟從沙場裏拚出血路的人,平日如何不說,跨馬提刀,便是不可多得的戰將。  有黑甲兵也不知道得了誰的叮囑,掐著嗓子讀詔,對挺身平亂的高、張二人給予了高度肯定,並給了昭勇將軍和昭毅將軍的官職,承認他們是見義勇為的正規軍。  高德來和張權是高舉“皇帝是烏龜王八蛋”的旗幟混到現在的,但君主至上的年代,言行再叛逆,骨子裏都殘存著對皇權的敬畏,此時忍不住都有些激動,恭恭敬敬地下馬行禮。  陳致說:“山河動蕩,則百姓流離;小惡滋長,則蟊賊竊國。天下今時之亂,非一日之寒。天下諸多過失,亦非楊賊一人之過。朕忝為天子,屍位素餐,無功於社稷,當為首惡。幸得蒼天垂憐,朕夢承天諭,得見天師,福澤蒼生,建千載之功。如此,江山有明主,萬民有德君,盛世可期矣。”說到激動處,微微一頓,平複須臾,雙手撐著圍欄,高聲道,“諸將凱旋之日,便是朕讓賢之時。此誓天地為證,諸將士為證,但有違背,人神共憤。”  城內外,寂靜一片。  風聲更疾,仿佛吹僵了每個人的臉。  陳致對效果倒是頗為滿意。話已經放出去了,這皇位他不退也要退了。  “陛下。”崔嫣在耳邊輕喚。  陳致怕他搗亂,把他偏到另一邊,裝作沒聽到。  崔嫣略微提高了音量:“袖子露出來了。”  “嗖”,陳致若無其事地將雙臂負到身後。  號角聲起,大軍開拔!  浩浩蕩蕩的兵士如一座巨大巍峨的行走長城,緩慢而堅定地衝向了前線。  真是世事無常。  想來他們抵達京城之時,絕想不到自己有一日竟會為了這座城裏的人而戰鬥。  西南王還在太原,戰火的硝煙味已彌漫京城上空。  回去的時候,以陰山公為首的舊臣焦急地想衝過來,被黑甲兵擋住了。  陳致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們,匆匆上了馬車。  “陛下!”  龍攆起駕時,依稀傳來陰山公的怒吼。  然而,陳朝氣數已盡,無可挽回,自己終究與他們殊途。  陳致消沉了會兒,又開始想怎麽拐去年府。從先皇後到太子,再到疑似單不赦的背影,年府隱藏的秘密委實多得詭異。他目光瞥到被繡得奇奇怪怪、如蜈蚣潛伏的袖子,計上心來。  “我無法與此袖共處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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