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韻側頭讓開那隻微微顫抖的手,有些“害怕”得往陳致身邊躲去。  陳致還能怎樣?隻好拍拍肩膀告訴他,王為喜是情不自禁。  王為喜叫人打了盆水來, 盯著容韻將臉一點點擦幹淨, 興奮得兩眼放光,哪還記得不可輕信, 不自禁地就蹦出了兩個字——  陛下。  陳致駭得心頭一跳。  他絞盡腦汁編了一個天馬行空的故事,就是為了證明容韻是容韻, 崔嫣是崔嫣。不提燕北驕那一世,他與崔嫣也是恩怨糾纏、誤會叢生, 誰是誰非亂得說不清。如果容韻還是崔嫣,王為喜就會將過去據實以告,甚至千方百計地恢複他的記憶。陳致沒忘記自己身上還背著弑君的嫌疑, 要是真的糾結起來, 容韻會怎麽做,他沒有把握。  但是,如果將容韻當做崔嫣的兒子,情況又不一樣了。他是容韻的師父,身份就占了先機。王為喜顧忌兩人的情分, 說話處事必然會留下分寸——至少,與容韻熟悉起來之前,他是不敢輕舉妄動的。這樣,他就有了至少半年的時間來鋪路。  大半年之後,他也就隨著陳悲離的身份功成身退了。  好在,王為喜沒有辜負他的期待。一聲失態的“陛下”之後,他緊接著補了一句:“陛下有後,燕朝有救……陛下有後,蒼生有救!”  陳致:“……”後麵這句是為了押韻吧。不然對一個剛見麵的人來說,這評價為免太盲目了。  容韻不愧是燕、崔轉世的小狐狸,猝不及防地遭遇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後,已經沉穩地看著自己師父,水汪汪的小眼神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動搖與懷疑。  陳致很滿意他的表現,對王為喜說:“你剛才說陳軒襄正在醞釀大陰謀?”  王為喜雖然很想好好與容韻聊一聊,但是眼下的局勢也不能不顧,隻好暫且按捺住激動,說:“你可曾聽過……魂幡?”  陳致試探說:“混吃混喝混飯吃的混飯?”  王為喜說:“……是以人的魂魄來祭煉的法器。”  作為一個忽然升天的神仙,必須不知道。陳致虛心求教。  王為喜說:“將人的魂魄困在法幡中祭煉,煉製時間越久,困在裏麵的魂魄就越痛苦,怨氣越大,法器威力也就越大。為了煉製魂幡,他正在四處征召青年。”  ……這就與他們在離後村的遭遇對上了。西南王既不是選秀,也不是征兵,而是在找用來煉製法器的祭品!  離後村隻是冰山一角,在湖廣地界上,不知道還有多少不知真相的人被懵懵懂懂地推出來,成為西南王野心的犧牲品。  陳致說:“有什麽辦法阻止?”  王為喜歎氣道:“我這次來長沙府,就是為了毀掉這張法幡,可惜,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找到他們祭煉的地方。而且,看陳軒襄在百美宴上有恃無恐的態度,我怕這魂幡已然煉製成功了。”  陳致問:“那怎麽辦?”  王為喜說:“我們先離開此地,之後或可請你的師門出手相助。”  陳致覺得自己之前對皆無還是太客氣了,應該多訛詐一點法寶的。想到皆無,不免想起西南王心目中的第一美人。如果那個人真的是皆無,事情應該不會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吧。  他稍稍安心,坦然接受了王為喜的安排。  王為喜第一件事就是將容韻從頭到腳、從裏到外地伺候了一遍。陳致跟著沾光,美美地洗了個熱水澡,又飽餐了一頓。  換做其他人,趁著兩人分開,必然會找容韻旁敲側擊一番,但王為喜沒有,從頭到尾都將兩人安排在相鄰的房間,用膳也是一塊兒,將“坦蕩”兩個字發揮到了極致。  倒是陳致有些不好意思,吃完飯後,特意支開了侍女,與容韻待在房間內密談。  之前有王為喜在,他不得不硬著頭皮將故事編下去,如今剩下兩個人,容韻信賴的目光讓他無法理直氣壯。  “師父。”容韻軟軟地催促。  陳致心中天人交戰,終究抵不過良心的譴責,老老實實地說:“我騙他的。”  容韻眨著眼睛,認真地看著他。  陳致將自己對王為喜說的那個故事,又簡單地複述了一遍:“放心,你的確是容家的孩子。因為你與崔嫣實在太像,所以我才編了這麽個故事出來。”  容韻看問題,一向一針見血:“師父與崔嫣是什麽關係,為什麽要救活他?”  陳致語塞。  容韻說:“你與王為喜又是什麽怎麽認識的?”  陳致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  容韻不氣餒地拋出第三個問題:“王為喜叫你王爺,你到底是陳朝的王爺,還是燕朝的王爺?”  人果然不能撒謊,撒了一個謊,就需要更多的謊言來彌補。  陳致咬著指甲,差點將指甲蓋咬禿了。  可是這次容韻絲毫沒有放他一馬的意思,陳致不回答,就一直等著,還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大有耗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不罷休之意。  終究是陳致先敗下陣來:“因為我是陳應恪。”隻要容韻繼續和王為喜接觸,這個秘密就是保不住的,與其到時候被揭穿,倒不如現在坦蕩一些。  容韻震驚到近乎呆滯。他當然知道陳應恪是誰。可是,在陳致承認之前,他對這個人的印象隻有昏庸無能、貪生怕死。  可如果是師父的話……  他皺起眉頭,難過地說:“師父一定吃了很多苦。”  高高在上的皇帝,被人攻入皇城,從寶座上拉下來,換做任何人都無法接受的吧。可是他的師父,他善良的師父,到最後擔心的卻是天下蒼生、黎民百姓。  他突然感受到陳致讓他一統江山、開創盛世時的心情。那不僅是對他的期待,更是對自己理想的延續與寄托。  容韻伸手抱住陳致,將頭埋在他的肩膀上。  陳致感覺到自己的肩膀微微濕潤,有些無奈地問:“你在哭什麽?”  “師父不能哭,我替你哭。”容韻越想越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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