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管兒在一邊聽得一頭黑線,「你們這都說得些什麽?先生又不是現在就要去了。」籬落嗬斥他:「小孩子懂什麽?閉上你的嘴,好好寫你的字!」靠山莊裏似乎永遠都不缺談資與可供談論的人物。當人們還在議論著那個叫勖揚的男人時,又有新的貴客來到了這個小小的莊子。這天,蘇凡正在學堂裏教課,王嬸來找他。「蘇凡,蘇凡哪,快!快跟我回去!你家又來親戚了!喲,又是個模樣周全的公子哪!那樣貌,那打扮!快跟你王嬸說說,他成親了沒?你張嬸、李姐她們都著急知道呢!「我說你呀,怎麽自個兒不怎麽地,親戚一個一個跟戲文裏頭的王爺、狀元似的?這又是你哪家的親戚呀?你爹那邊?還是你娘那邊的?我看該是你爹那邊的吧?他多大年歲了?屬什麽的?生辰八字知道不?……」一路拉著蘇凡往外走,王嬸一路不停歇地問,蘇凡想說話都插不上嘴。走到家門口,裏裏外外又站了一圈人。又是哪兒來的親戚?蘇凡心中疑惑。隻能跟著王嬸往屋裏走,圍在門口的人就拖著他問:「蘇凡哪,你家親戚是幹什麽的?怕是做官的吧?」「蘇凡,你這親戚家裏頭還有其它人不?爹娘還在嗎?兄弟幾個呀?」「蘇凡,你還有這麽個親戚呀?」「……」一概都被王嬸擋了,蘇凡才得以進了屋。堂屋中央站了個人,跟籬落一樣是一身素白紗衣。籬落站在一旁,雙手抱胸,臉上氣鼓鼓地。一見了蘇凡就趕緊過來把他拉到身邊,湊近了低聲道:「不是個什麽要緊的人,你別理他。他說什麽你都別聽。」這時,那人轉過身,對著蘇凡抱拳施禮道:「在下籬清。」銀白色的長發,燦金的瞳,五官英挺,棱角分明,唇角有些薄,緊緊抿成一線。狐族的王,自有一派威儀風範。蘇凡忐忑,忙躬身回了一禮。偏過頭來看籬落,他隻握緊了自己的手不作聲,臉色半青半紅,甚是凝重,還有些怒氣,卻似乎極力壓抑著,不敢做得太分明。平素對這籬清的印象都是聽他說的,隻知是個極是嚴厲的人,即使親如籬落,犯了錯也斷斷不會輕饒,現下來此,卻不知是為了何事。難不成自己和籬落的事竟被他知曉了麽?這一想,蘇凡心中一顫,掌心也冒出了汗,和籬落的手交握在一起,濕乎乎地。偏偏門口還圍著許多人探頭探腦地看,大庭廣眾的,說什麽都欠妥當。所幸管兒趕回來,三言兩語地把人們打發走了。那些人猶未滿足,臨走不忘回過頭來招呼:「蘇凡,明兒帶著你這親戚來你張嬸家吃飯,知道不?」直到外人都走了,屋裏剩了四個人。管兒小孩子心性,先是好奇地瞄了狐王兩眼,轉過來笑笑地看籬落,很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籬落回瞪了他一眼,依舊冷著臉不說話。蘇凡心中惶恐,更不知所措。正為難時,就聽籬清緩緩說道:「蘇先生對愚弟救命之恩,籬清感激不盡。」「不敢,不敢。學生僥幸為之,實不敢當。」蘇凡見他先前是托了墨嘯來傳話,此番又親自登門來道謝,竟把此事看得如此之重。想自己確實隻是偶然之舉,卻受到人家厚遇。心中有愧,急忙推辭,「學生莽撞,誤入後山,不曾打擾各位打仙清修已是幸事。所謂救命之恩不過湊巧,大仙厚待至此,實在愧煞學生了。」「哼!他要謝就由得他謝,等等他要是想磕頭你也大方地受了,不用跟他多囉唆,不然他難受。」籬落開口道,話裏話外對這位大哥非但絲毫不見尊重,反而有些嘲諷。又如往常般摟著蘇凡的肩往廚房裏推,「本大爺餓死了,書呆子還不快去做飯。」「小畜生!跪下!」籬清猛地一聲怒斥,掌下的棗木茶幾頓時四分五裂。蘇凡人還未進廚房,急忙回頭一看,隻見幾點寒光射來,籬落身形來不及閃躲,便被寒光擊中,「啪」地一下雙膝著了地再站不起來。這變故突如其來,蘇凡被驚得目瞪口呆。那寒光還停在籬落身上,仔細一瞧就如同是一條繩索一般強縛住他。籬落臉上的憤怒全顯了出來,可身體卻是直挺挺地,一動不動,怕是被捆得連掙紮都不能。「這叫捆仙索,連神仙也沒辦法,就別說他了,再修個五百年也脫不出來。」管兒跟蘇凡解釋,語氣裏對籬清更加敬畏,「以前常聽說王對他弟弟下手比對對頭還狠,沒想到是真的。」籬清看也不看籬落,走到蘇凡麵前深深一揖,「劣弟愚鈍,無禮之至,對先生多有得罪。還望先生海涵。」蘇凡急忙擺手,「不!不!沒有!沒有!籬落不曾虧待過學生,絕對沒有。大仙還是快把他放了吧。」「先生休要縱容他,他的脾性我還能不知?」回頭又對籬落厲聲訓斥道:「小畜生!膽大妄為!枉你修成人形,卻不知半點禮義廉恥!說!讓你下山來是幹什麽的?」籬落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便馬上縮著脖子從牙縫裏吐出兩個字:「報恩。」「如何報恩?我是怎麽跟你說的?」籬清執意讓蘇凡落座,自己方才在籬落慣坐的那張軟椅上坐了。好察言觀色的小狐狸手腳麻利地奉上茶水伺候。「為奴為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冬暖衾被,夏趕蚊蟲,鞍前馬後,端茶遞水,洗衣做飯,灑掃庭除。不許貪嘴挑食,不許吆五喝六、不許作威作福,不許忤逆犯上。」籬落低了頭悶悶地回答。籬清慢慢啜了口茶,完了就把茶盅捧在手裏,一手掀了蓋碗輕扣著杯沿,垂眼,挑眉,亮閃閃一雙金瞳。蘇凡這才知曉這狐狸平素的舉止是從誰身上學來的,隻是眼前這隻臉上一片飛雪含霜,比籬落更多了股清逸氣息。靜默了良久,籬清才放了茶盅沉聲道:「那你是怎麽做的?」「我……」籬落張了張嘴,抬起眼看蘇凡。蘇凡原先就坐不住,此刻見籬落語塞,立刻站起身來勸解:「籬落對我很好,不曾有過任何違逆。他原先就病了一場,大仙還是快讓他起來吧。」籬清卻不打算放過,盯著籬落的眼中沉沉一片風雨,「沒有嗎?做飯不是你幹的活麽?怎麽就輪到主子來給你這個奴才做飯了?現下我在尚是如此,如若我不在,豈不是把人家蘇先生當牛馬使喚了?有你這般報恩的嗎?「無禮的畜生!在山中就胡作非為,倚仗著自己是皇族一氣亂來,給我惹來多少是非?沒想到你下了山仍不知悔改,越加放肆,再如此下去,豈不是要為一方妖孽禍害人間了?我籬清怎麽就教出了你這麽個混帳東西?」說罷舉掌就要往籬落頭上拍去,籬落不能閃躲,就仰著臉任憑他打。蘇凡著急,挺身擋在了籬落跟前。「大仙息怒,不是籬落支使學生,是學生不習慣有人服侍。大仙一片心意學生大為感激,隻是莫強逼著他。這些時日,若沒有他陪伴,我……學生隻怕還不能如今日這般快活。」「切!聽聽,你要謝也得問問人家要不要,硬塞一通也不管人家願不願意。」籬落見蘇凡擋在身前,暫時他大哥不敢打來,便又開始逞口舌之能。「你也少說兩句吧。」蘇凡怕籬清再被他激怒,半跪下來柔聲安撫他。籬落撇撇嘴,就沒再說什麽。過了會兒又悄聲對蘇凡道:「蘇凡,蘇凡,我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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