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時候開始,那個被爹爹娘親和哥哥疼愛的,懂事兒又有點兒頑皮的紀珩就死了。


    活著的,隻是沈珩,為了給自己娘親治病,不得不將自己閹了的沈珩。


    沈珩想到這裏,心裏怎麽可能不痛?當初為了活命也為了給自己的家人報仇,連衣冠塚都沒有給自己的家人立,隻碰了一點點土帶在了身上,一帶就是七年。


    秋日天涼了,還有幾日,就是他家人的忌日了。


    一別數年,再無相見之日。


    沈珩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兒來的時候,看到蘇雲傾為自己添滿了茶水,他竟不知她是何時添上的,也不知自己沉思了多久。


    “當初,我知道哥哥是在東宮為娘娘安胎,並不知道是伺候的哪一位娘娘,那日那些人說的話,我也沒有完全的聽明白。”


    “我本來以為,隻要是入了宮就一定能查到自己的仇家是誰,卻不曾想,查了這麽久,依然是不能確定,是溫家還是寧家?”


    “皇後娘娘的身子虧損了,她也一直想要個小皇子,柔貴妃就更不用說了,對自己的女兒厭惡至極,非打即罵,僅憑著這些,我判斷不出來,是誰滅了我的滿門。”


    沈珩一直低著頭,被戳中了心事,誰的情緒能高?


    “若是皇嫂的身子沒有虧損,若是她心裏沒有這一根刺,你也不會懷疑到她的身上。”蘇雲傾分析著。


    皇後最是溫柔的性子,後宮多年,從來都沒有出過任何的差錯,也從來不會草菅人命,怎麽可能會滅了沈珩的滿門?


    可是她對想要一個皇子太執念了,這讓沈珩,不得不懷疑溫家。


    “是寧家嗎?”沈珩抬眸,用自己沈督主的目光質問著坐在自己對麵的蘇雲傾。


    “是。”蘇雲傾斬釘截鐵的說道。


    “我知道你可能會覺得我偏袒溫家故意的騙你,我要是真的偏袒溫家,真的執意隱瞞,我為何不直接殺了你,畢竟殺了你,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人知道溫家做了什麽。”


    “沈督主隻手遮天,若是不信本宮,大可以自己再去查,看看你費盡了力氣查到的結果和本宮說的能相差多少。”


    沈珩沉默著,理智告訴他不能被蘇雲傾的三言兩語直接迷惑了,但是他就是相信了。


    或許是因為,最近的一些事兒都在指向柔貴妃,讓他不得不相信。


    “上一世那個畜生造反,微臣……”


    蘇雲傾緩了緩,提到上一世沈珩的結局,蘇雲傾隻覺得唏噓。


    他是想一心為自己的家人報仇,可是有些事兒,他自己做的太過了,過到天子也容不下她。


    “你覺得,皇嫂和寧詩語,誰對皇兄的感情多一些。”蘇雲傾手裏攪著帕子問道。


    沈珩怎麽敢在蘇雲傾麵前置喙永明帝,剛要開口說不敢,就被蘇雲傾示意說實話。


    “那必定是皇後娘娘。”


    “本宮總說,寧家是為了勸,可是本宮重活了一世,比任何人都知道,寧詩語對皇兄是動了真感情的。”


    “要不是因為不想看到他為難,怎麽會把自己的女兒送去匈奴和親?”


    匈奴好戰,和啟朝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上一世,還是來了文書,說要求娶啟朝的公主殿下,要是啟朝不同意,就要和啟朝兵戎相見了。


    “上一世的時候,你知道了寧氏一族就是殺了你全族的仇人,就查出了寧氏一族所有的證據,皇兄龍顏大怒,處死了寧家所有的男丁,就在這個時候,收到了匈奴的戰書。”


    “皇兄膝下隻有三位公主,承悅是嫡出,讓她去和親能要了皇嫂的半條命,自然是不可能,本來是想著定若嫣的,可惠昭儀的哥哥也立了大功回來。”


    “寧詩語不想讓皇兄為難,主動提出了讓嬌嬌去和親。”


    “那天她說,她愛了皇兄十幾年,如今終於能為自己愛的人做一件事兒了。”


    蘇雲傾細細的講述著,還在內殿拿出來了一個小香爐,點了些安神香,放在沈珩麵前。


    見沈珩一直沉默著,蘇雲傾繼續說道。


    “嬌嬌去和親之後,皇兄知道自己虧欠寧詩語,即使是把她降為了妃位,還是對她寵愛有加。”


    “一個沒有了強大的家族支撐的女子,一個為自己忍痛割愛的女子,皇兄也感受到了寧詩語的愛意。”


    “兩個月後,寧詩語就懷有了身孕,皇兄欣喜,寧詩語說若是個皇子,養在皇嫂膝下也可以。”


    “你知道皇兄多希望要一個皇子,眾人都欣喜,隻有你一個人是冷漠的。”


    沈珩默默地攥起了拳頭,殺了他家人的人還沒有死,他怎麽可能不冷漠?


    “九個月後,寧詩語難產,死在了皇兄的懷裏,她為皇兄誕下的一對龍鳳胎,都僅僅的看了這個世界一眼,就隨她去了。”


    “那晚,你陪著皇兄喝了一夜的酒,第二日皇兄的人就查到了寧詩語和兩個皇嗣的死亡,都是你做的。”


    蘇雲傾閉了閉眼睛,前世的那一幕,自己永遠都忘不了。


    “那日我和楚子剛正在用早膳,陳海的一個徒弟就去請我們,說皇兄動了大怒,請我們去看看,等我們到了養心殿的時候,看到皇兄正拿著禦劍對著你,而你,一副赴死的淡然,講述著你們紀家和寧家的仇恨。”


    “你說,你遇到了一位好主子,他將你從一個無名的小太監提到了東廠督主的位置上,他最信任的就是你。”


    “提攜之恩,永世難忘。”


    “可這些和自己的家人的離世比起來,算不得什麽。”


    “那是你第一次在皇兄麵前哭,你在雪地裏,對著皇兄三跪九叩,說請萬歲爺賜奴才一死。”


    沈珩剛剛還低著頭,這會兒抬眸,看著窗外的月色,紅了眼眶。


    七年,是蘇燁將他提拔到這個位置上,他知道當年的事兒和蘇燁無關,也很珍惜蘇燁的君臣情誼,可還是硬生生的,傷害了他的主子。


    他了解蘇燁,多麽惜才的一個人,他一定很傷心。


    “我是在那個時候死的嗎?”沈珩問道,蘇燁一定會殺了自己的吧?


    自己害死了他的孩子,成了他的仇人,還是說,一開始,他們就是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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