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檀的確是渴了,拍攝的時候為了盡量不影響唇妝,她很少喝水。她從小不愛喝茶,剛才試了試,苦的,就沒繼續碰了。


    她輕聲說了句謝謝。


    果酒味道甜而不膩,也解渴。


    是姑娘家喜歡的味道。


    身邊幾人從閑聊漸漸過渡到正題上。


    景檀聽見他們說起致揚技術方麵的事,又展開談了談致揚的困境和未來著重發展方向。


    她越聽越覺得不對勁,最終反應過來,致揚,就是上次江蘅英和她說過的,沈氏重點收購對象。


    那晚和江蘅英對話的記憶撲麵而來。


    景檀身子僵了僵。


    二伯母讓她做沈闊身邊眼線的意圖不言而喻,她自己自然是不願充當別人博弈中的棋子,那天之後沒再同二伯母聯係,也壓根兒沒有打探沈闊的任何消息。


    隻管過自己的生活。


    隻是沒想到今天,如此突然誤打誤撞進了“機密中心”,“重要情報”還就在耳邊。


    她精神一下就緊張起來。


    怎麽辦?她不想趟沈家明爭暗鬥的渾水。


    想要不沾身,最好就是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暗自做好決定,她不動聲色將手裏的雕花玻璃杯擱回茶幾,趁幾人談話間隙,輕聲說抱歉失陪,借口去衛生間。


    出了包廂,涼風撲麵。


    那些交談聊笑消失殆盡,耳邊隻有樓下假山旁的汩汩流水聲。


    景檀如釋重負。


    雖然不知道他們還會聊多久,她已經打定主意不再回包廂了。


    二樓走廊是非封閉式的,整個嶽爵灣的高級包廂都建在這排隻有兩層樓的木式古色建築裏,站在走廊上可以看見樓下庭院裏的鵝卵石小路,曲徑通幽,院中央蔥鬱草木間,是明鏡池水和一靜謐亭台。


    景檀索性去那兒躲起來。


    潺潺水流讓人靜心怡神。


    景檀在亭台裏找到坐處,用紙巾擦擦理石板凳,坐下。


    若不是今天湊巧,她肯定不會和沈闊來這兒。


    走也不好走,還得自己找地方打發時間。


    她有些疑惑,沈闊為何要帶她來這兒。他分明是清楚的,她與二伯母之間的關係,包括二伯母在她身上打的主意,他全都知悉。


    要說他也是無意——


    不對,不應該。


    來之前,在莊園餐廳裏他便知道今晚要見什麽人,那時也明明有機會將她先送走。


    他卻選擇讓她一同前來。


    和夜風一樣冷冽的泉水淌過,景檀的心也沁上涼意。


    他在故意試探她?


    -


    二樓結束時已是深夜。


    夜色涼薄,景檀跟在沈闊身後,經過庭院往停車的地方走。


    車上暖氣足,景檀坐在副駕駛位係安全帶,發涼的四肢才漸漸好轉。


    沈闊看著後視鏡倒車,靜默了一路,這時才開口:“在外麵待了兩小時,是有意避著不回包廂?”


    景檀拉安全帶的手一頓,低眸,平聲,“你不都知道。”


    他帶她來這兒是為什麽,她不會遲鈍到毫無感覺。


    沈闊很淡地扯了扯唇。


    “還算聰明。”


    這句話不算直接點破,卻證實了她心中的猜想。


    他倒不屑於掩飾。


    景檀突然覺得疲憊。


    早聽聞他經商手段高明,與人周旋運籌帷幄。卻沒想到和這人相處,無形中竟也是這樣不動聲色的算計。


    至於那杯果酒,她想明白了。


    不過是因在莊園她說的那番話,這算是歉意?


    而後一碼歸一碼,他仍不會輕易對她放下戒心。


    畢竟是讓二伯母都忌憚的人,心思何等深沉。


    景檀頭偏向車窗那邊,輕輕閉上眼。


    一路無話。


    原本打算就這樣假寐到下車,可身上不舒服的感覺越發明顯。


    剛才在亭台裏的時候手臂脖子就有點發癢,那時景檀沒太在意,光線太暗看不清,隻是隨手撓了撓。


    現在癢得更厲害了。


    實在忍不住,她伸手撓了撓脖子,又將衣袖挽起一小段,看見手臂上的紅疹。


    過敏了。


    曾經也出現過這樣的狀況,景檀垂下羽睫,細想今晚的飲食,無聲無息將衣袖放下。


    等紅綠燈時,景檀看見前麵路口一家還未關門的藥店。


    “前麵停一下,我去趟藥店。”


    沈闊轉頭看她。


    “去買點東西。”景檀說。


    沈闊沒多問,過了紅綠燈往藥店方向開。


    藥店正準備關門,景檀快速買好藥出來,回到車上。


    收銀台旁邊有礦泉水,她買了瓶,此刻拆開藥盒包裝,放兩藥片進嘴裏,扭開水瓶配合著吞了下去。


    沈闊手肘撐著方向盤,懶散見她這一連續的操作,淡嘲,“被人投-毒喝解藥呢?”


    她今晚不就喝了半杯低度數的果酒,送往他們包廂裏的酒,沒人敢添暗地裏會用的亂東西,她哪來這麽大陣仗。


    景檀將水瓶蓋好,麵色平靜:“我對梅子過敏。”


    “果酒裏應該混了梅子酒。”


    幸好量不多,也是這樣她才沒覺察出來。


    難得捕捉到沈闊那張素來神情寡淡的臉上出現的一絲愣怔,景檀輕輕勾了下唇,學著他方才的語氣嘲諷回去,“沈總不是什麽都知道嗎,怎麽沒想到自己是罪魁禍首?”


    盡管知曉這隻是個意外,他也不知她對梅子過敏,但那又怎樣?他試探算計她的心思,讓她大老遠陪著在嶽爵灣吹半天冷風,還嘲她喝解藥。如此蠻不講理,那她也不講理怪罪他一次。


    沈闊抿唇,不言語。


    他這才低眸去看她手裏的藥盒,封麵上有撲爾敏幾個字。


    還有她的脖頸——她穿的高領毛衣,又有意用披散的烏發遮擋,嚴嚴實實看不真切。


    他伸手撩開她的頭發,將毛衣領口折下,羊脂玉般冷白的肌膚上綴著密密麻麻的紅疹。


    看著有些驚心觸目。


    “你做什麽?”景檀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啪地打掉他的手,往後躲了躲。


    “怎麽,懷疑我說的假話?”景檀整理好自己領口,冷笑聲,她現在可不相信這位心思頗深的男人會有正常人才有的愧疚之心,“你大可放心,我沒功夫在你麵前演戲。”


    接近淩晨,這一天折騰下來身心俱疲,景檀不欲多說,將藥和水收進袋子裏,“開車吧。”


    她想快點回學校。


    沈闊握著方向盤,沉吟片刻,“送你去醫院。”


    “不用,”景檀拒絕,“吃了藥再睡一覺就能好。”


    她以前都是這樣的。


    沈闊轉頭看她,像在確認。


    “回學校吧,”景檀望向車窗外,“如果明天沒有好轉,我自己會去醫院。”


    -


    自拍完新婚照那天後,景檀便一直待在學校。


    身上的過敏反應經過兩三天痊愈了,那天梅子酒的含量不高,吃藥也及時,紅疹第二天早上就淡了許多。


    大四上還有少許課程,專業裏很多事要處理,還要忙峰迅那邊的任務。所以雖說是放假,景檀卻一直沒閑著。


    這一忙也沒在意其他事,假期的倒數第二天,景檀從峰迅工作室剛回寢室,景林文突然給她打來電話。


    “放假這麽多天,怎麽不回家?”他問。


    景檀對著電話,沉默。


    您也一直沒和我聯係啊。


    上次聯係還是在中秋,那時景林文陪黎淑回娘家,在州市待了許久,景檀也不清楚他們什麽時候回的京市。


    他們不說,景檀也不問,這是長久來達成的某種“默契”。


    景林文在電話那頭歎息一聲,“好長時間沒見麵了,回來一趟吧?你這丫頭,自結婚之後都在和我鬧什麽別扭呢,啊?”


    景檀長卷的睫毛顫了顫,遮住烏黑的眸,裝沒聽見景林文後頭那個問題,“這次就算了吧,後天就上學了,回來也就隻住一晚,來回懶得折騰。”


    她說的也在理,這個電話是打得晚了些。


    “那咱們一家約著吃頓飯吧?”景林文沒放棄,“明天晚上,你看著訂個餐廳,我和你黎阿姨過來。”


    話已至此,景檀嗯了聲。


    “記得,叫上沈闊一起。”


    他?


    “他就不用了吧,...他工作挺忙的,應該抽不出時間。”


    “再忙難道還能不吃飯?再說,你現在是他妻子,和自己妻子,嶽父嶽母吃頓飯,這不是天經地義的麽。”


    掛掉電話後,景檀將手機放在一邊。


    沈闊怎麽可能會同意這場邀約。他們之間的相處從來不算融洽,那天在校門分開的時候,她甩了句疏離的謝謝,關上車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現在要她拂開麵子主動找他吃飯......就算她真的開口,沈闊也多半不會答應。


    她有些心煩意亂。


    父親真會給她出難題。


    “怎麽了檀檀?”正在敷麵膜的林雲雲轉過來,“你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情緒就不太高,發生什麽事了?”


    景檀搖搖頭,思緒飄忽,隨便謅了個借口,“沒事,就是...餓了。”


    “餓了?好說啊,我剛點的手抓餅,”林雲雲說著從自己桌上拿起個是食物袋遞給景檀,“呐,趁熱快吃。”


    手抓餅是真的還熱乎。


    景檀接過,愣了下,朝林雲雲彎唇,“雲雲,謝謝你。”


    “這有什麽?”林雲雲舉著鏡子寶貝似的摸摸自己麵膜,朝她擺擺手,“一點兒吃的謝什麽,周清每天都從我這裏搜刮零食呢。”


    景檀淺淺一笑。


    心裏的霧霾都散了些。


    轉過身,她撈起桌上的手機。


    思量片刻,她打開沈闊助理的微信對話框,問他沈闊明天晚上是否已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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