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一賀二騎著馬跟在後邊兒,身後也摞著一疊子毛皮,這邊兒的毛皮著實比都城的好,爺買了許多,他們也蹭著買些回去給兄弟們,賀二把皮帽往下拉拉,這鬼天氣!又瞅瞅前頭自家爺那急切勁兒,賀二撇撇嘴,爺心裏想什麽他們心裏都猜得到,看那妥妥當當擱在馬背上的熊皮子,不就是急著回去見“媳婦”麽,至於麽?賀二真心心裏不平衡,自家爺那一張黑臉,鎮日冷言少語的,怎麽就能有“媳婦”了呢!自己比爺還大三四歲呢,又愛笑又俊朗,怎麽就沒人瞧上自個兒?就連賀三那個笨嘴拙舌的都有老婆子給他說親!賀字頭的這些人都是水泱的親信,對水泱的心思大夥兒都知道幾分,除了愛看自家王爺憋屈得不著的臉,他們心裏對林臻玉還真沒什麽看法,這麽多年下來,林家大爺幾乎是在他們眼皮子下長大的,誰沒被爺吩咐過暗中守著這位呢?就是賀三賀四如今常跟在他身邊,爺都不放心,每每要分出一人在暗處看著呢!要是這樣他們還沒看清自家爺對臻大爺的心思,那可就真是睜眼瞎子了,不過他們這些人都明白爺的性子,若沒有臻大爺,不知道會冷心冷肺的什麽程度呢!男的就男的罷,總比進來一個心有所圖不知所謂的女人來的好!再說,如今爺的親哥還在觀望著不說話不反對呢,他們這些不用擔心爺傳宗接代的下屬們湊什麽熱鬧?!還是先把自個兒的媳婦找到再說罷!暫且不說臻玉和水泱這邊兒,如今皇宮裏可是熱鬧呢!隻是這熱鬧的地方卻怪:今上這正主兒的後宮是一派風平浪靜,倒是太上皇的宮裏頭三天兩頭傳出事來!賈太昭儀有孕卻沒能晉位,甚至之前的聖寵都不保,把自己身邊的大宮女獻給上皇邀寵才好些,沒得讓人不齒!仗著自己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賈元春每每厚著臉皮帶著抱琴去給上皇請安說話兒,看在她肚子裏的龍種的份上,沒人敢真正攔她,一來二去,賈太昭儀總算讓上皇相信那對玉如意來曆她真的不知情,為了自己,賈元春把王夫人推出來說事兒,隻道母親見識淺才犯了這般大罪,她願意替母親贖罪等等……上皇做了大半輩子的皇帝,這種小心思如何能瞞的過他去,隻是他慣常喜歡後宮女人為他爭風吃醋,從不在意這些。再者他雖老了,也將皇位傳了下去,隻是到底放不下君臨天下的皇權,把這些老臣庇護住,不僅是為了留下史書上仁以治國的名聲兒,更是提醒今上他的權力他的尊嚴不容侵犯!上皇似乎也感覺自己身體愈發不支,口裏樂嗬嗬命人從今稱他“老聖人”,說“如今隻想含飴弄孫、頤養天年,再不為國事操心”,可私底下卻是極力要證明他自己仍然春秋鼎盛,不僅暗示當今要多給幾個弟弟差事,更是恢複了已經事敗身亡的義忠親王的太子名分,重新給這位遷了陵寢,還讓今上找尋前太子遺孤。在後宮裏,這位老聖人更是極力提現自個兒並未老去,又添了幾個十幾歲位份不高的妃嬪,賈元春這個他本來已經不待見的昭儀因為懷了他“寶刀未老”的證據也稍稍和顏悅色了些,更是三番五次的招抱琴侍寢。抱琴出身太低,即使如今以獲聖寵,依舊住在賈元春的望春殿的下房裏,賈母有意想將這個“忠心”的丫頭收做幹孫女,好令她更加的忠心!隻是如今時機不對,一切還得等元春肚子裏的寶貝落地了再說!即是有這般打算,賈母就把抱琴的老子娘和哥哥都提拔成榮府的管家,頂了賴大、賴嬤嬤等人的缺,她到底想著法子把那些去林家借銀錢以招來禍患的仆人、婆子給打發了。賈元春自有孕後,春風得意之時被一棍子打落地上,心情不好之餘,胎兒的懷相也越發不好,時不時就有些出血,賈元春嚇得膽戰心驚,時時事事以自己肚子為先,少不得對自己心腹大丫鬟抱琴的神情多有忽略。更是因為抱琴如今算的上得寵,四次三番的甩臉子給她,即使心裏麵明白這都是自己的主意,可仍然遷怒到抱琴身上去。這天,賈太昭儀睡醒一覺兒不見抱琴,心知又被太上皇招去了,肚腹處又沉甸甸壓得喘不過氣來,心裏更是氣惱,對著小宮女指桑罵槐:“哪裏鑽沙去了!瞅著我睡了,都大膽子走了!明兒我輕快好了,一個一個的才揭你們的皮呢!”小宮女忙跪下,口裏勸道:“奴婢不敢!娘娘千萬不要動氣,抱琴姐姐走前吩咐過,讓仔細侍候娘娘,娘娘如今懷有龍子,是定要細致小心的!”賈元春冷笑一聲,一麵又罵這小宮女:“天打雷劈、五鬼分屍的沒良心的東西!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成日家管東管西,你是什麽低三爛四的身份!還敢來勸我!”盛怒之下嚇得小宮女瑟瑟發抖,伏在地上不敢吭聲,好一會兒,賈太昭儀覺得自己氣出的差不多了,才叫她起來扶著往後殿梳洗,誰也沒注意殿外頭站著一個人影子。抱琴撐著酸痛的身子端著安胎湯呆呆站在望春殿外頭,眼淚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方才賈元春罵小宮女的話她一句也沒露下,全都砸在她耳邊,砸的腦子嗡嗡作響。她和小姐一般兒年紀,自小就服侍大姑娘,才來難的時候她做活把手都做爛了,也想著讓自家姑娘能多睡一會子。這麽些風雨走過來,為了她家大姑娘往上爬,她做了多少違心下地獄的勾當?!這回府裏頭出事,姑娘失了聖寵,知會一聲兒就把她獻給了可以作她爺爺的老頭子!姑娘做的那些事兒,她哪件不知道,這太上皇的身子骨早教那些藥掏空了,縱使她承上幾次歡寵,還不都是作白夢一樣?她身份又低,想著晉位難上加難,還賠上自己的清白,如今就是想要到年紀請求放出宮去也不能了!她作了這麽多,難道就得來姑娘口裏“天打雷劈、五鬼分屍”的下場?!往日那些“如親姐妹”“最親厚”的言語都是幌子麽,為了這樣一點子的事情就要喊打喊殺!抱琴眼裏麵被深壓的不甘和憤怒都被釋放出來,她咬咬牙,一瞬間冷了眼神,擦擦淚,整整衣服,才又掛上笑容,端起托盤子進殿裏去了。進了後殿,小宮女正扶著賈元春出來,抱琴忙堆起笑容,殷勤上去接手攙扶過來,口中笑道:“娘娘,奴婢剛下去親手熬了老太太送的藥來,今天小皇子鬧您了沒有?”賈元春聽她自稱“奴婢”有些疑惑,但無端的心裏聽著就舒服,遂也不在意,又聽抱琴說“小皇子”,有些高興,臉色稍微緩和下來,但依舊不鹹不淡的“恩”了一聲兒。小宮女鬆了口氣,想起娘娘罵的話來,又有些同情憐憫的偷眼瞧了抱琴一眼,正和抱琴的眼睛對上,唬了一跳,慌忙移開。元春冷哼一聲道:“這丫頭忒不頂事,剛醒就惹我生氣!”說著拿眼仔細瞧抱琴神情,見她依舊笑盈盈沒有異樣才放下心來,想是沒聽到她剛才的話,抱琴還有大用,得靠著這丫頭拉著上皇的心,好叫自己兒子生下來就能有大體麵!這時候不能離了心去。元春喝了藥又躺下,那小宮女被罰在殿外跪著。抱琴端出空碗去,走到小宮女前頭把人拉起來,柔聲道:“去罷,回你自己屋子去,別聲張,這大冷的天兒,跪一個時辰,你這腿下半輩子就廢了!”小宮女有些不安,遲疑看看望春殿,抱琴見了,悄聲說:“娘娘那裏有我呢,放心罷!這天兒路滑,娘娘不會出來的!”小宮女感激涕零的望著抱琴,有心要說出娘娘剛才的話來,又怕抱琴姐姐不信,抱琴又催她,隻得回了房去,暗暗下決心要跟著抱琴姐,抱琴姐的心眼兒可比娘娘好多了!不久,和她一個屋子睡覺的小宮女都隱隱有唯抱琴馬首是瞻的趨勢。抱琴望著小宮女的背影,眼裏冰寒一片,眼角掛著淚花:“我的好娘娘,收買人心我這作奴才的可不您要會的多呢!還有那些個手段,您會的我哪樣兒不會呢?”……第55章 賈赦深宮之中,婉太妃與賈太昭儀針鋒相對;皇宮外頭,榮寧二府緊緊抱住忠順王府。仿佛兩家都不知道深宮裏的事情似的,賈家固然是想讓賈元春與婉太妃合夥兒攏住太上皇的心思,無奈婉太妃視賈元春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後快!忠順王爺那邊兒也奇怪,明明他母妃與賈太昭儀勢成水火,可他仍然待榮國府十分優待,尤其是禦賜之物丟失一事之後,更是借由寧國府牽線,暗地裏給榮國府行了不少方便,話裏話外更是透露出要扶持榮國府的意思。賈母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來忠順王爺這是要把四王八公俱拉攏到麾下,怕是這位心裏想與當今不自在呢!隻是如今榮國府就像溜街的耗子般,在都城貴圈立不住腳,元春未能平安產下龍子之前,榮府的依仗並不是那麽牢靠的,何不如投了忠順王去呢!當今寵信林家,在金鑾殿上鬧出那麽一出,恐怕今上對賈家已有成見,若是和忠順王一勢兒,元春再產下龍子,當今也輕易動不得賈府!說不得,靠著兩位王爺還能複現老國公在時的榮耀!賈母既這般考量,對忠順王府更是盡心,甚至椒房眷屬探看望候時還殷殷叮囑過賈元春要避開婉太妃鋒芒,不叫與她生事端。賈元春苦笑,“入了宮的女人,爭得都是那一個男人的寵愛,即是上了這船,就再沒有下去的可能了,且不說她不爭婉太妃會不會放過她,不去跟婉太妃爭就代表她不去爭上皇寵愛,在這吃人的地方,被上皇遺忘的人很快就會被吞的渣都不剩!如今雖然上皇並不像之前那樣想著她,可有肚裏的這塊肉和抱琴在上皇身邊時時提醒著她的存在,上皇這後宮裏依舊無人敢輕視她!”元春這般想,自然不會告訴賈母,兩方固然相互倚重,但賈母的心思多在榮國府身上,自然是覺得賈元春為著娘家犧牲些是應該的。賈母被元春敷衍過去,顯然有些不滿,可當下賈政已無官職,王夫人自然也就是白身,進不得宮來,要不然賈母肯定要讓王夫人好好勸勸娘娘,這一切還不是為了娘娘今後的尊榮!為了賈府和寶玉的未來!雖則不滿,可榮府裏對賈太昭儀的銀錢物品卻是要什麽給什麽,生怕委屈了娘娘肚裏的小王爺,賈元春也乖覺,深感娘家靠不住,變著法兒攏財以備後用。榮國府更有些捉襟見肘,老太太顯然不能填上自己的私房,打著府裏的名義,讓大房和二房各出一半兒,賈赦和邢夫人立馬不願意了,養你二房的女兒如何要讓大房出錢?!更何況建大觀園時不僅占了賈赦新修好沒多久的花園子,大房還出了幾萬兩銀子!說是賈家的娘娘,可這娘娘不曾關照過大房一分,就是邢夫人頭次遞折子想要二十六日去探候也被賈太昭儀拒了呢!不管賈母怎麽說,賈赦就是不同意,如今榮國府全握在老太太和二房手裏,公中的鋪子分紅例他沒見過一文,這會兒用銀錢的時候倒想起他們來了!賈璉和鳳姐兒眼觀鼻鼻觀心立在堂下隻聽著,並不發一語。賈母氣的腦仁疼,斥罵賈赦道:“說出兩車的無賴泥腿市俗專會打細算盤分斤撥兩的話出來!娘娘難道不是府裏的娘娘?不是闔族的娘娘!你這做大伯的說出這樣的混賬話來!娘娘懷著龍胎,要點子銀錢你就推三阻四!以後的好處難道你能不沾一點兒!”賈赦被罵的麵紅耳赤說不出話來。賈母又道:不孝的東西!我還沒死呢!你這襲了爵的大哥就不顧著落難的弟弟!說著又罵邢夫人:“鎮日價就會挑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不知道勸勸你老爺!看他這豬油蒙了心的混賬樣子!”賈母對這幾個月大房隻窩在小院裏的作為窩火兒已久,這時候借著這事情衝著就發出邪火來。緩緩氣又道:“不過是拿出些銀錢,以後娘娘難道不會顧著你們!就是璉兒在外頭也有體麵!”說著又淡淡道:“大房二房都一樣兒,迎春還不是養在我跟前?”賈赦又羞又惱,心裏還有些酸澀老太太的偏心,見賈政一副皺著眉頭不吭聲的木頭樣子和王夫人幸災樂禍看好戲的神情,登時紅著眼睛道:“老太太這是要逼著兒子一家去死呢!娘娘要銀子,哪回老太太開口兒子沒給?就是建大觀園,一劃把兒子的花園子都占了去,兒子可有過半句怨言?再者建園子的幾萬兩就是兒子的大半兒家底子了!這會兒老太太說娘娘要十萬兩嘴唇兒一碰就要兒子拿出五萬兩來!兒子難道是沒有兒孫的?娘娘也不會為了銀錢就要大伯一家去吃糠咽菜罷?”不等賈母說話,賈赦又急道:“老太太也不必如此,銀子沒有,若是老太太實在要兒子拿出來,也不教你們煩心,我一根兒麻繩就自在了!娘娘那裏,自然也不去沾染那些好處兒,俱留給二弟就是!老太太若真心厭棄兒子,兒子就擔著不孝的名兒請族長分家就是了!”說完就氣急敗壞的走了,邢夫人和賈璉、鳳姐兒忙跟上去。賈母癱在椅子上直哆嗦,口裏罵道:“這下流的東西!你越發反了!”心裏卻不敢再逼,要知道若是真分了家,繼承榮國府的可是大房,她這老太太還要看著大兒媳婦的臉色過活不成?再說這榮國府怎麽看來都是寶玉繼承最合適,璉兒那個沒出息的,老子這麽不著調也不知道勸勸,整日家忙東忙西不知道混什麽!歎了口氣,賈母對王夫人道:我知道這些年管家你也攢了不少,好歹拿出些來,娘娘如今緊要時候,要的銀錢不能短了去,二房拿六分,我這兒添兩分,公中賬上先挪兩分罷!王夫人這段時間老實許多,雖心裏不情願,點頭答應了,又道:“老太太,如今公中賬本子上就剩了四千兩,如何能夠?前兩日大伯來打招呼說看中了一個小丫頭,叫拿五百兩去買呢!”這看中小丫頭自然是假的,不過賈赦前事太多,連賈母也不信他能變好了,實際上賈赦這半年來就沒填過丫頭姨娘通房了,還配出去幾個不老實嘴尖的。這會兒賈母聽見這般說,就搖搖頭道:“不必理他,他既然還有閑心兒買丫頭,就把他日後的月例也添到給娘娘的銀子裏頭去,這也算占了一分兒,日後娘娘恩德的時候他就知道我今日的好處了!”對鴛鴦道:去個婆子把我這話兒跟大老爺和大太太說一聲兒,就說他的月例就是對娘娘的心了,什麽時候兒夠上這一分,什麽時候兒再給他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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