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的微風從窩棚穿過,輕輕吹動著老九,他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剛剛還燥熱不已的身體瞬間又變得冰涼。


    是誰,是誰!


    老九心裏萬分不甘,耳聽得腳步聲越來越近,努力地想要睜開雙眼,看看這暗算於他的人是誰。


    漆黑一片的眼前,突然有了微光,老九這才驚喜地發現,自己的眼睛睜開了。


    顧不上細思原因,又試了試手腳,好比久不開啟的房門,異常生澀,不過好歹能動了。


    老九左手摸到身邊的腰刀,右手緩緩將刀抽出,行動不方便是一個原因,另外也不想讓抽刀的聲音驚動夜襲之人。


    同時用左胳膊壓住刀身,以免刀的反光驚動來人。


    老九知道對方處心積慮地下毒暗算,現在出手,定是覺得十拿九穩了,以自己今晚的狀態,必無幸免。


    隻是怎麽滴,臨死前也要拉個墊背的。


    “噗嗤!”又是一身利刃刺入身體的聲音,老九已經聽出來了,這是從離他最近的一個窩棚傳過來的,看來下一個就是他了。


    腳步聲響起,旋即又停在了老九的窩棚外,老九屏住呼吸,生怕對方聽到,握刀的右手手心,不由自主地開始冒著冷汗。


    “啪!”的一身響起,老九感覺窩棚被人打得一歪,大部分倒在了他身上,不過都是幹草,沒有受傷,看來對方很謹慎啊。


    不過這力道小了,要是把窩棚直接挑飛,他將無所遁形。


    老九身上的幹草被慢慢挑開,他眯著眼睛,透過縫隙,勉強看出眼前的這人還是一個少年,十多歲的樣子,臉上的表情既興奮又害怕。


    等少年看清幹草下露出一個人形時,雙手持著白蠟杆微微向後一縮,就要向仍躺在地下的這人身上刺去。


    就是現在,老九見時機已到,趁著少年手往後撤時,連打幾個滾,來到了少年腳下,手中的腰刀向著少年小腹刺去。


    少年見地上這人突然動了,與今晚所見之人死氣沉沉的樣子截然不同,不由大驚,右腳後退半步,雙手正欲調整手中棍尖刺出的方向。


    不過很可惜,少年乃是新丁,動作落在老九眼中,實在太慢。


    後退半步的右腳,剛踩實地麵的時候,少年就覺得小腹一涼,隨後劇痛傳來,身子不由自主地弓了起來,猶如蝦米一般。


    口中“嗬嗬”作響,想要大聲示警,卻隻能發出低低的,連自己都很難聽見的聲音。


    老九躺在地上,雙手仍然舉著腰刀,任少年的鮮血順著刀身,然後是刀把,將他的身上慢慢浸濕。


    不是他不想動,而是剛才他這一滾,加這一刺,已經將他好不容易積攢的力氣耗光,此刻身子僵住,又不能動了。


    “快點兒!”不知過了多久,旁邊有稚嫩的聲音傳來,應該是催促已經死於老九刀下的這個少年。


    已經死去的少年自然聽不見這聲催促了,仍然一動不動地兀自弓身站立著。


    “咦?”催促之人終於發現了不同尋常之處,快速向老九走來。


    “呼!”,一根長槍忽然橫亙在老九和已死少年之間,隨後槍身輕輕一抖,將少年屍身從老九的刀上彈開。


    老九暗自鬆了一口氣,他實在無力將刀拔出,卻也知道,致命的一擊即將來臨。


    奮起剛才積攢的那點氣力,老九仍欲做最後的掙紮,剛打了半個滾,眼角餘光中瞥見一道白光,隨即看見自己的喉間,突然長出了一截槍尖,還帶著熱氣騰騰的猩紅血液,然後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定國手持長槍,雙手輕輕一動,槍杆發出“嗡”的一聲低鳴,槍尖猶如覓食的蛇頭一般,左右擺動了一下,老九的脖子就被槍尖的鋒刃生生切斷,“骨碌”一聲,光溜溜的頭顱跌落地麵。


    至此,過天星王二派出北上探查的這支隊伍全軍覆沒,而王二在半個月後,不但沒能等來老九,反而連老九在內的三十人都集體失蹤,毫無音信,終於打消了短期內再次北上,投奔王嘉胤的念頭,繼續在白水附近和官軍玩躲貓貓。


    夜色漸漸褪去,東方的天空已經翻出了魚肚白。


    “大綬,沒有漏網之人吧?”誌文問道。


    “沒有,誌哥,我都查了一遍,都補了槍。”定國回答,神情卻有些痛惜,“隻是新招之人,死了一個。”


    “哦?!怎麽回事兒?”誌文驚訝了,按說這種情況,別說死了,就是受傷都不容易,實在是比殺雞都要簡單。


    “那人還能動,隻是不那麽利索,我們的人應該是大意之下被偷襲的。”定國回答。


    誌文點點頭,這倒也說得過去,那人或許是體質異於常人,或許是睡前喝的水不多,又是積年流匪,經驗豐富,處心積慮之下,哪怕行動不便,對付這些才練了幾天的少年,那也是不太困難的。


    “喏。”定國用長槍指了指不遠處那個光溜溜的腦袋,“就是此人。”


    “原來是他,怪不得了。”誌文歎道。


    見定國不解,解釋道:“那晚火燒高家坪,就是這個光頭,想帶著人衝進塢堡看個究竟,挺猛的一個人,想來他就是老九了罷。”


    說罷拍拍定國的肩膀,“死的這個兄弟,另挖個坑,好生葬了吧。”


    這時深坑已經挖好,其他人陸陸續續地往裏扔著屍首,誌文卻帶著定國朝馬群走去,“走,看看我們能有多少的意外收獲。”


    馬比人的體型大,同樣的藥量,用在人身上可能會要命,而用在馬身上,可能隻是昏迷一會兒。


    三十匹馬,已經有十幾匹醒來,在不安地打著響鼻了。


    隻是藥勁兒尚未過去,仍舊半伏在地上,幾匹馬奮力地想要站起來,都已失敗告終。


    誌文低頭想了一下,這解毒之方,無非是初期催吐洗胃,後期輸液稀釋,當然,針對蛇毒的特效藥不提。


    輸液做不到了,那就催吐吧,看看是否能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想到這裏,誌文就地找了個土罐,又從老九他們早已熄滅的火堆裏刨出細細的灰燼,將其放入瓦罐,然後往裏灌水。


    “誌哥,你這是做什麽?”定國好奇地問。


    “找幾個碗跟我來。”誌文抬著土罐,邊走邊晃蕩,等到了馬群那裏,罐裏的水已是一片渾濁。


    誌文讓定國把手裏的幾隻碗在地上放好,用土罐裏的水一一斟滿。


    “用這水去喂馬。”誌文吩咐道,“再找幾個人來幫忙,馬喝不進去就硬灌。”


    “哦。”定國答應了一聲,丈二摸不著頭腦地叫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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