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文他們和來時一樣,又是後半夜,天快亮之時出發,向著伏擊閆家護衛們的山穀趕去。


    一路上隻有吃飯時短暫停歇一下,終於在天黑之前,順利到達山穀。


    他們這隊人,從追擊那隻商隊開始,曆經設伏,伏擊,再趕到閆家村反攻,已經有三天兩夜沒有好好休息了,個個都累得不輕。


    好在定國、李智他們已經搭好了窩棚,八十多個人匆匆吃了點東西,倒頭就睡。


    這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陸續醒來。


    誌文睡得正香,卻覺得鼻子癢得厲害,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從睡夢中醒來。


    囡囡躺在他旁邊,手中一根草棍,剛從他鼻子上拿開,“哥,你不餓嗎?”


    不說還好,這一問,誌文的肚子立即“咕咕”地叫了起來,昨晚睡前累得厲害,根本沒怎麽吃。


    “吃飯吃飯”,誌文從氈袋裏鑽出來,在囡囡的笑聲中,向最近的一個火堆走去,那裏暖意融融,香氣撲鼻,小英娘帶著小英和妞妞,正笑意盈盈地看著他,而可旺和小捷早就開吃了。


    誌文一隻手接過小英娘遞給他的湯碗,一隻手抓起一塊餅就啃。


    吃得正香之際,旁邊“噗通”一聲響,宋獻策已經跪在了他的麵前,等誌文放下碗去扶他的時候,已經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別拉我,誌哥。”宋獻策拚命想要掙開誌文的手。


    “你叫我什麽?”誌文一下子有點接受不了,這宋獻策自從身份暴露之後,有些孤傲,不太合群,叫誌文為“鄭兄”,一副讀書人的派頭,現在這口改得有些猝不及防。


    宋獻策正色道:“你年紀雖然比我小,但替我報了父母好友的大仇,今後我以你為兄,有何不可?”


    一番話說得義正辭嚴,竟讓誌文無法反駁,管他的,反正現在已經有不少年紀比他大的人叫他誌哥了。


    不等誌文開口,宋獻策又接著說道:“這等大恩,我隻磕三個頭,已經算是便宜我了,誌哥,你要是不受我這三拜,那你就是看不起我,就是不把我當兄弟。”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誌文還能怎麽做,隻得放開他,又受了他剩下的兩拜。


    拜完他也不走,就守在誌文身邊,誌文有些不太自在,問道,“我說...老宋”,念頭稍微轉了一下,還是覺得這樣稱呼宋獻策好一些,“你吃了嗎?”。


    “吃了,誌哥。”宋獻策彬彬有禮地回答。


    “哦...呃,老宋,要不你去其他地方轉轉?你在這兒盯著我,我吃東西都沒胃口了。”誌文終於忍不住開始攆人了。


    “好,誌哥,我一會兒再來找你。”


    見他走遠了,誌文才擦了把額頭上的汗,不理一旁小捷他們揶揄的笑容,低頭開始狂吃。


    “呼...”,誌文長長舒了口氣,終於吃飽了,舒坦啊,一扭頭,宋獻策已經站在了他旁邊。


    “老宋,你這功夫可以啊,走路都不帶聲兒的。”


    宋獻策卻不接他的話茬兒,而是一本正經地問道:“誌哥,吃完了?吃完了的話,要不咱們召集人手商討一下?”


    “行!”誌文見他臉色嚴肅,也就不再開玩笑,現在的確到了一個關口,需要好好討論一下,今後該怎麽辦了。


    “誌哥,不知你帶著這麽多人,到底意欲何為?”等誌文把核心的人手都召集在一起時,宋獻策問出他的第一個問題。


    其他人,包括新加入的老言和老三,都看著誌文,想知道他的答案。


    而誌文卻是被問住了。


    造反嗎?誌文搖搖頭,以前和現在都沒有想過,還有今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在自己力量弱小的前提下,也不會考慮這個問題。


    那自己帶著這麽些人,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誌文想起了自己剛穿越而來的時候,被餓得渾身無力的情景,被寒風吹得瑟瑟發抖的模樣,想起了那時候的囡囡,一臉營養不良的樣子。


    想起了逃難路上那一個個餓死、病死的各色人等,想起了那些因為饑餓,變得比野獸還要凶殘、冷漠、無情的眼神,想起了那些埋在河西之地,黃土之下的皚皚白骨。


    “活下去,我隻想帶著大家活下去,靠自己的努力,餓了能吃飽,冷了能穿暖,人不欺我,我不欺人。”


    誌文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出了他的答案。


    “現在咱們難道還有誰吃不飽穿不暖的?”可旺疑惑了,這些不都已經做到了麽?


    大家沒有理可旺這個夯貨,都明白這話裏隱藏的意思,不僅現在吃飽穿暖,以後也要能做到,還要不被人欺負,這就不簡單了。


    沒看見才弄了幾件毛衣出來,就被人殺上門來了麽。


    “這個目標,說高不高,但要做到,也不簡單呐。”宋獻策說道,“吃飽,要有糧食,穿暖,要有布匹,而要有糧食和布匹,那得有地,有很多很多地,才養得起這兩千人。”


    “以國朝目前的狀況,想要買地,特別是大規模地買地,沒指望,買了也守不住,各種賦稅能讓你破產,然後不得不賣給豪門大戶。”宋獻策接著說道。


    “這個...,宋先生,”可旺遲疑了一下,覺得宋獻策說的這些很有學問的樣子,還是對他客氣些,“豪門大戶為什麽不會破產呢?”


    “因為他們不用繳納賦稅,可笑啊,權勢越大的占地越多,也越不用繳稅。”宋獻策搖搖頭,“好了,這個咱們就不說了,而且山、陝兩地連年大旱,總之,種地就不要想了。”


    “不種地,那怎麽活下去呢?誌哥,我想你是有想法的,對吧?給大家說說?”宋獻策問道。


    “這個,我隻有個大概的想法,那就是行商,組織跟著我們的這些人織毛衣,咱們想辦法把毛衣賣出去,這利潤可不低,老宋,你應該知道的。”


    誌文把他的想法大致描述了一下,毛布的事兒他沒有說,事兒要一步一步地做。


    “不錯,誌哥,如果真能把毛衣這個行當做起來,別說養兩千人,就是上萬人也沒問題。”宋獻策把話接了過去,“怎麽賣你想好了嗎?誌哥。”


    “這個...,我想還是像在蒲州那樣,去幾個規模大點的城,找那些小點的衣鋪幫我們代銷。”


    “那要是再有像範永鬥那樣野心很大的人呢?”


    誌文愣了,這次是動用了武力,成功也有很大的偶然性,可總不能次次都這樣做吧,那就不是做生意了。


    “咱們多找些衣鋪幫著代銷,再有野心,勢力再大的人,恐怕也不敢殺這麽多人吧?”定國開口了。


    “還有,我覺得咱們可以找那些心地不錯的,本身也很有勢力的人來代銷,我看解州那周公子就不錯。”這是小捷。


    “嗯,”宋獻策想了想,“這兩個建議還過得去吧,咱們以後可以試試。”


    然後接著說道:“不過誌哥,今天我其實最想問的是,你就打算一直帶著大家夥兒這樣四處漂流,到處遊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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