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古爾泰性子素來直爽,沒有代善等人心思深沉,多鐸宣讀的話音落下之時,他稍稍猶豫了一下,在看到代善的目光後,倒是沒有辜負代善的期盼,開口說道:


    “大汗,諸位,二貝勒是犯了不少錯,理應處罰,但處斬是不是重了些?不管怎麽說,他也是我愛新覺羅一脈的子孫,想當年,我大金在薩爾滸與明國那一戰,還有滅葉赫部,克遼陽等戰役,二貝勒都親身參與,立下了赫赫戰功,即便是功過相抵,也罪不至死罷。”


    莽古爾泰心思單純,對於阿敏的遭遇,有點兔死狐悲的感覺,黃台吉列出阿敏的十六條罪狀,他雖然無法反駁,卻本能地覺得不妥,既然講道理不行,那就從感情還有阿敏立下的大功來說罷,希望能有些作用。


    代善暗暗點頭,沒想到曆來看似粗曠,沒有腦子的莽古爾泰,居然也會用腦子了,這番話說得不錯,且看黃台吉如何應對。


    果然,在莽古爾泰的話說完後,在座的諸貝勒貝子台吉們,似乎大半被打動了,又開始了竊竊私語。


    剛才迫於壓力,大部分人都同意了黃台吉對於處置阿敏的建議,但這不代表他們真的希望處死阿敏。


    漢人說的好,“刑不上大夫”,後金權貴們雖然未必知道這句話,卻都不約而同地認同這個理念,辛辛苦苦地靠著搶劫明國發了家,致了富,卻僅僅因為殺了些投降的漢人,就要處斬,也太讓人寒心了些。


    今天能以這些罪名殺了阿敏,明天說不定屠刀就會落到自己頭上。


    當然,折損了八旗精銳,這個必須要罰,畢竟這些精銳之士是他們發家致富的根本,大金人口不足,一旦有所損傷,短時間內很難補充。


    至於其他罪行,說大也大,但先汗努爾哈赤都不處罰阿敏,黃台吉即位後也不提,偏偏這個時候羅列出來,目的是什麽,不言自明。


    見場麵有些失控,再不出麵,可能會喪失主動權,黃台吉重重哼了一聲,“三貝勒此言差矣,功是功,過是過,立了功,難道沒有得到賞賜麽?那犯了過,為何就要與功績相抵?”


    平心而論,黃台吉倒不是一心非要弄死阿敏不可,畢竟殺一個這種甚至能與他平起平坐的大貝勒,影響太大,對他自己的聲名也不太好。


    能削了他的貝勒爵位,再奪了他的旗主一職,其實也就差不多了,如果能借此再將其囚禁起來自然最好不過,失爵失位,又沒了武力,阿敏就是一隻無牙老虎,何懼之有?


    不過“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要赦免阿敏,也應該由他這個大金可汗來做,這個好,可不能讓其他人給賣了,尤其是代善和莽古爾泰這兩個大貝勒,要是順了他們的意赦免阿敏,豈不是憑空又增加了他們的威信。


    崇政殿內,再度被黃台吉問得鴉雀無聲,後金權貴們都有一種“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的感覺。


    剛才宣讀會商決定的多鐸,見無人再敢出言,無奈地揮了下手,示意殿前武士將阿敏拿下,這口黑鍋,他是背定了。


    “慢著!”就在幾個武士將阿敏擒下,拿手攏肩,就要捆上繩索之時,黃台吉開口了。


    “我也不是不念舊情之人,二貝勒從小與我一起長大,情同手足,死於我手,於心不忍,更無顏麵對阿瑪,”黃台吉裝模作樣地用衣袖擦了一下眼角,“這樣吧,死罪可免,活罪難饒,革其貝勒爵位,免其鑲藍旗旗主一職,圈禁起來,終生不得參與大金政事,如此,諸位意下如何?”


    大殿內轟然作響,莽古爾泰點點頭,心滿意足,代善眼神複雜地看著黃台吉,這一手玩得好啊,既徹底廢了阿敏,又落了一個心念舊情的好名聲。


    黃台吉心情舒暢,這一次,他大獲全勝,四大貝勒隻剩其三,還狠狠打擊了剩下兩個大貝勒的威信,等殿內無人出聲,正要繼續開口,正式赦免阿敏,殿外突然響起了巨大的喧嘩聲,後金權貴們的注意力就此被轉移,都朝外看去。


    “來人。”黃台吉滿心的歡喜被強行打斷,怒火上湧,強忍不悅,朝殿外喊道。


    一個宦官滾進崇政殿,不等黃台吉詢問,就結結巴巴地說道,“大汗,走...走水了!”


    黃台吉聞言,忽地從座位上站起來,麵色大變,“走水?哪裏走水了?”


    昨夜從範軒等人那裏接手的物品,除了少量精鐵、兵刃,大部分是糧食,乃是易燃之物,更黃台吉擔心的,是為了利用投降的漢人,組建大金自己的炮隊-烏真超哈,以對抗明國火器,他特意讓範軒運來了硫磺,這玩意兒不但易燃,更能助燃,其威力是他親眼所見。


    一旦存放這些東西的地方起火,不但救無可救,整個皇宮恐怕都有被焚毀的危險。


    那宦官磕了個頭,“回大汗,走水方向乃是禦膳房,火勢頗大。”


    黃台吉稍稍放下心來,禦膳房與棧房之間還有些距離,隻要及時將火勢控製下來,那麽糧食硫磺等物就無需擔憂,“誰人前去救火了?殿外喧嘩,又所為何事?”


    這些該死的奴才,做飯怎麽這麽不小心。


    “回大汗,禦膳房那邊現在還無人前來稟報,具體情況還不太清楚,”宦官答道,“殿前侍衛有的想去救火,有的又覺得需在此守衛大汗及諸位爺,救不救火,需聽從大汗安排,是以爭執喧嘩。”


    黃台吉心底一陣火起,救個火還磨磨唧唧的,“殿內諸位,誰不是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區區走水,用得著他們守護?讓他們全滾去救火,若是火勢失控,我要他們好看。”


    說罷,抬腳將幾個欲捆縛阿敏的侍衛都踹了出去。


    “嗻!”宦官從地上站起,倒退出門。


    黃台吉臉色有些訕訕,不管怎麽說,這皇宮都是他的地盤,走了水,丟的是他的麵子,他仿佛看到了大貝勒代善那若有若無的笑容下,隱藏的一絲嘲弄,剛才廷議阿敏罪狀,大獲全勝的喜悅被衝淡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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