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牧仁剛抬腿欲走,牧仁娘又喊住了他,“咱們一起放的那兩群羊,毛開始剪了沒有?”


    牧仁苦著臉說道,“額吉,你剛才都說了,我放羊的地方遠,每天來回這麽一趟就累得半死,哪還有工夫剪羊毛啊?”


    牧仁娘歎了口氣,“我也知道你累,可羊毛不剪也不行啊,天氣越來越熱,你我放的羊要是死上那麽一隻,咱們可賠不起。”


    按慣例,這羊毛剪不剪,各牧主一般不管,除非他們想做些羊氈,才會特意交代,不過要是羊因為沒剪毛而生病,甚至死亡,牧主們可是會找牧民們的麻煩的。


    “知道了。”牧仁拔腿就走,邊走邊說,“這兩天我找幾個安答(蒙語兄弟朋友),他們放的羊也還沒剪羊毛呢,大夥兒湊一塊兒,一起把羊毛給剪了。”


    牧仁娘自言自語道,“有幾家人倒是閑著,要不請他們幫幫忙?”


    “額吉,咱們自己都吃不飽了,拿什麽答謝他們,難不成再往奶裏摻水分給他們?”牧仁停步,轉頭苦笑著對他娘說。


    牧仁娘反應過來,“倒也是。”


    隨後又交待道,“那你上點兒心,咱家可再經不起折騰了。”


    牧仁趕到唐吉思家羊圈的時候,時間還早。


    專事羊群的管家抬起眼皮,微微斜了他一眼,“喲,牧仁,今兒來得挺早啊,看來有些人還真是記吃不記打啊。”


    盡管牧仁昨天挨打的原因並不是遲到,可這管家還是把牧仁來得如此之早的原因,歸在那一頓打的效果上。


    這管家是唐吉思的家奴,向來不把這些普通牧民放在心上,於他而言,隻有把主人討好了,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來早些,能多幹些活,也能多分些吃食,不是麽,管家?”牧仁不卑不亢地回答,他不傻,盡管不待見這管家,卻也不願和此人抬杠,畢竟是在此人手下做事,得罪了他,自己沒好果子吃。


    “嗯,你能這麽想就好,自己趕羊去吧,熟門熟路的,我就不清點了。”管家很滿意,牧仁那看似恭敬的態度,讓他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故作大度地說道。


    其實早上出去,這羊隻點不點都沒甚關係,每個人放多少隻羊,都是定了數的,晚上回來再清點即可,不管是誰,隻要少了一隻,管家是不會放過他的。


    牧仁作了一個揖,轉身自去,他來得這麽早,可不是想在管家麵前表現一下,而是在打唐吉思答應給的那袋雜糧的主意,眼前這管家別看在他麵前架子挺大,可牧仁知道,這種事兒找他,沒戲。


    就憑他的地位,還夠不上唐吉思,再說以他兩人的關係,管家也未必肯幫忙。


    牧仁要找的,是一個漢人管事,姓錢,在部落裏雖然沒什麽實權,但卻負責唐吉思全部財產的記錄、清點等工作,算得上是唐吉思的心腹,像剛才這個管家,隻是能簡單地數數羊隻,一旦數量超過三百,也就暈乎了,要想不出紕漏,還得巴結錢管事幫忙。


    這錢管事雖被唐吉思委以重任,視作心腹,但他不是唐吉思的家奴,又是外來之人,為人處事,還是與唐吉思的家奴們顯出了不同。


    對上,與唐吉思及其家人相處融洽,深受信任,對中,能與唐吉思的一眾家奴,特別是這些管家打成一片,對下,部落裏普通牧民需要他幫的忙,比如寫信念信什麽的,都不會推脫,錢管事精通漢蒙兩語,讀寫都不是問題,因此深受牧民們的敬重。


    牧仁與他哥不太一樣,雖說身為蒙人,騎馬套羊這些本事都有,也還說得過去,但對舞刀弄箭這些打打殺殺的東西實在沒多大興趣,打獵摔角的本事,與他哥朝力泰相比,那是天差地遠。


    相反對於讀書識字算數這些蒙人一見就深感頭痛的東西,牧仁卻十分喜愛,天賦也還說得過去,被錢管事無意發現之後,見獵心喜,傳了他些本事,從這一點來說,錢管事算得上牧仁的半個老師。


    正因著這層關係,牧仁才敢跟他娘說,找唐吉思要那袋應得的雜糧。


    當然,牧仁沒想過要錢管事替他出頭,錢管事對唐吉思來說雖然重要,但還是被視作下人,要是出麵替外人說話,事情不一定能辦成,但肯定會在唐吉思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他不能為了自己的事,砸了老師飯碗,這一點,牧仁還是知道的。


    牧仁找錢管事,不過是想打探一下,唐吉思現在心情如何,要糧這種事兒,總要趁著對方高興的時候再去,把握也能大些,否則糧要不到,又挨一頓打,豈不是虧了。


    “咦,牧仁,找我有事兒?”錢管事從唐吉思的大帳裏出來,剛轉了個彎,就看到牧仁站在一個蒙古包旁,顯然是在等他。


    牧仁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老師,牧仁此來,就是想問問,那唐吉思大人現在...嗯,沒有什麽煩心事兒吧?”


    盡管錢管事沒有正式收牧仁為學生,但牧仁向來都是以師視錢管事。


    “你這是要...”錢管事不明就裏,你一個小屁孩,問唐吉思開不開心幹什麽。


    “老師,哈森的病一直不見好,額吉說了,那是餓的,熬碗糊糊喝下去就行,所以我是想找唐吉思大人要袋糧,要是他現在心情不錯,興許機會大些。”


    “胡鬧,”錢管事輕聲斥道,“你一個小小牧童,大帳都進不去,怎麽見得到唐吉思大人,再說,你憑什麽找他要糧?”


    牧仁有些委屈,“年前從關內回來之後,唐吉思大人不是答應過,陣亡將士家屬可以領一袋雜糧麽?”


    “哦,對,是有這麽回事兒。”錢管事想起來了,唐吉思的確當眾說過這話,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再要唐吉思拿出糧食來撫恤,卻是難了。


    今年後金的賞賜沒了,入關所獲又被多爾袞強行帶走,就連給唐吉思幹活的牧民們,口糧都不能足額拿到,哪裏還有餘糧來撫恤。


    更何況唐吉思現如今還攤上了個大麻煩,正火急火燎地忙著湊銀子呢。


    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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