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軒晃晃腦袋,強行將自己對愛子的思念驅走。


    看著滿臉笑容,卻始終不開竅的範軻,耐著性子細心解釋道,“向塞外走私糧食發財的,又不獨我們八家人,這些年咱們靠著大金,基本放棄了蒙古的商路,可還有不少人要從蒙古韃子身上賺錢,你說,咱們如果將涿鹿商社把持了整個蘇尼特部糧食交易的風聲放出去,卻又不說他們的背景來曆,會有什麽後果?”


    範軒還是想好好教導下這個堂弟,不能什麽事兒都得他親曆親為,不說讓範軻開拓範家的產業,至少也要能守成,否則如果他撒手而去,在範永鬥找不到的情況下,範家恐怕就沒落了。


    “什麽後果?”範軻低頭想了想,回道,“應該和我們一樣,先打探涿鹿商社的背景吧。”


    “沒錯。”範軒說道,“但是這涿鹿商社的背景可不是一時能打探出來的,遼東那位大人估計不願張揚,我也是機緣巧合,才猜出來的,其他人未必會像我這樣順利,要是久久打探不出結果,你以為他們會怎麽做?”


    範軻皺著眉頭,邊想邊答道,“要是換做我,那肯定先把他們的落腳點探清,然後花錢找些青皮混子上門,看看他們的反應,要是軟弱可欺,那就沒啥說的,直接滅了就是,要是異常強硬,那...”


    說到這裏,範軻有些猶豫,像這類事,以前都是範永鬥去做,他最多聽上這麽一耳朵,委實不太清楚。


    對方軟弱,說明沒有倚仗,這還好辦,可對方若強硬的話,難道就此退縮不成?


    範軒見狀,暗歎一聲,以前自己大小事情把持得很嚴,家族裏這些人終究是少了曆練,以後還是得多多把他們放出去才行。


    “你為難的是,對方強硬,不知該退縮,還是繼續試探,對吧?”範軒問道。


    範軻點點頭,“就是,大兄,退縮吧,不甘心,不退呢,又怕對方真的實力雄厚,平白惹下強敵。”


    “退縮不僅是不甘心的問題。”範軒搖頭道,“而是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狐假虎威,若真是徒有其表的話,就此退卻,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小瞧了去,所以不但不能退,還要繼續騷擾對方,不但要接著上門騷擾,還要想辦法破壞他們的生意。”


    “可是,這樣一來,不就和對方撕破臉了麽?要是惹出對方靠山,豈不是自尋死路?”範軻問道。


    “又不用你親自出手,找的都是不相幹之人,怎麽就撕破臉了呢?對方若真有靠山出頭,自會先找你的靠山打個招呼,自尋死路?你想多了,範軻,再說,若不是這樣持續不斷地騷擾糾纏,你如何知道對方到底有沒有靠山,來頭多大?”


    “明白了,大兄。”範軻像是突然間開了竅,“這般行事,目的就是要將對方的靠山引出來,看看成色如何,對不?”


    範軒點點頭,“剛才說了這麽多,都是其他人要對付涿鹿商社的方法,而咱們隻需放出風聲,其他的什麽都不用做,坐看結果即可。”


    “涿鹿商社若是猛虎,咱們自當退避三舍,若是綿羊,嘿嘿,以咱們範家的實力,怎麽也能在它身上咬塊肥肉下來,是吧,大兄?”範軻問道。


    範軒有氣無力地點點頭,這個堂弟總算不是榆木腦袋,這一番提點沒有白費。


    範軻見範軒說了這麽一會兒話,精神明顯不振,忙知機地站起來,準備告辭。


    “砰!砰!砰!”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老爺,晉南有飛奴傳書回來!”


    盡管範軒交待過,有晉南的消息可不經通傳,直接找他,不過今晚範軒書房裏的仆役都在外守候,顯然與平日不同,養飛奴的小廝還是讓人在門外喊了一聲。


    “哦!”半低著頭的範軒猛地將頭抬起,眼裏精光四射,與剛才垂垂老矣的樣子判若兩人,“快進來!”


    “大兄,告辭了,涿鹿商社的事宜,我自會安排。”範軻借機說道。


    範永鬥失蹤之事,闔族上下都知道,範軒安排人在晉南一帶查找,也沒有瞞著眾人,不過,範軻覺得這件事兒,自己還是不攙和的好。


    “都是自家兄弟,永鬥也是你侄子,就沒必要避嫌了,坐下來罷,一塊兒看看有什麽消息。”範軒伸手,示意範軻留下。


    盡管沒有見到範永鬥的屍體,範軒在情感上仍抱有一絲希望,不過在理智上,他知道範永鬥多半已遭不幸,是以才逐漸開始培養範家的其他族人,不論範永鬥找不找得到,晉南那邊的情況和局麵,都有必要讓範軻了解一下,這也是今後成為範家掌舵人的必要曆練。


    留下範軻後,範軒接過小廝遞上的小卷密信,拆開觀看。


    書房內燭火明亮,一絲煙氣也無,範軒眼神曆來不錯,隻是現在他看著這封密信,眼睛卻越湊越近。


    仲夏的夜晚,窗外蟬鳴不斷,白天的炎熱已然消退,正是涼爽舒服的時候,範軒一隻手拿著密信,不住抖動,信紙雖小,卻也被他弄得“嘩嘩”直響,頭上漸漸滲出汗來,漸漸匯在一起,聚成鬥大的汗珠,然後一顆一顆從頭頂流到下巴,“吧嗒吧嗒”地往下滴落。


    “鬥兒,鬥兒!”範軒低聲呢喃著,忽又大叫,“不可能,鬥兒不可能就這樣沒了!”


    說完“啪”的一聲,將手中密信狠狠拍在桌上,“唰”地站了起來,狠狠盯著眼前的小廝,目光直欲嗜人。


    “老爺,小的...”小廝被嚇得瑟瑟發抖,他隻是負責喂養飛奴,哪裏知道密信的內容,不明白範軒為何這副神情,像是把他視為生死大仇一般。


    範永鬥沒了?範軻眉毛跳了跳,心中一動。


    “大兄,所為何事?”範軻也急忙站了起來,輕輕一步來到範軒身邊,朝小廝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退出書房。


    晉南再有什麽事兒,也與這個養飛奴的小廝無關,範軒急怒攻心,範軻不得不替他打個圓場。


    小廝得了範軻提醒,躬身行了個禮,話都不敢多說一句,急匆匆倒退到門口,轉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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