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隨一揮手,廚房的兩個小廝手腳麻利地把食盤端到一張空閑的方桌上,隨即退到門口,隻等兩人吃完再進來收拾。


    範軒慢條斯理地喝著小米粥,對範軻說道,“夜間進食,不宜吃膏腴之物,小米粥正合適,最是養人。”


    “大兄所言極是,也難怪你還能常年在塞外奔走。”範軻幾下把碗裏的粥喝完,他傍晚東西吃的不多,酒喝的不少,已是餓得狠了。


    範軒見範軻狼吞虎咽的樣子,微微一笑,“不行了,年紀終究大了,比不上年輕那會兒。”


    “大兄怎麽這麽說,你身子壯健,我看比我還強呢。”範軻又抬起一碗粥。


    兄弟二人就這麽閑聊著,門外傳來了嘀嘀咕咕的聲音,似乎是長隨正在嗬斥兩個廚房小廝。


    “大半夜的,吵吵鬧鬧成何體統!”範軒有些不悅,放下碗問道,“什麽事?”


    長隨推門而入,“老爺,兩個小廝不安分,居然議論你和珂老爺深更半夜在做什麽,被我罵了一通。”


    “哦!”範軒眉頭一挑,他向來不喜歡下人們不安分,胡亂打聽事情,不過今晚有些不同,本來是要把全府的人都召集在一起詢問的,隻是顧忌太多,才沒有這麽做,眼下正閑,倒是可以把這兩個小廝喚進來問問。


    “喚他二人進來。”範軒吩咐道。


    “是!”長隨應了一聲,出去了。


    “大兄,你這是...”範軻知道範軒的脾性,本以為他要懲治這兩個小廝,不過看他模樣,卻又有些不像。


    範軒笑道,“早晚都要問,這兩個小廝既然如此好奇,倒是不妨告訴他們,問問他們知不知道些什麽。”


    兩個小廝扭扭捏捏,神情慌張地進到書房,“噗通”一聲跪下了。


    “見過老爺,見過珂老爺。”


    “不必慌張,找你們有事要問,若是答得好了,自有賞賜,答得不好,也不會有責罰,隻需好生回想,照實回答就是。”範軒和顏悅色地說道,他知道自己平素威勢過重,生怕把兩個小廝嚇到,忘了什麽重要訊息就不好了。


    範軻在一旁有些詫異地看了看自己這個堂兄,以往陰沉沉的臉,竟然露出和藹的笑容,殊為難得。


    兩個小廝見範軒這副神情,不像是要責罰他們,漸漸定下神來,其中一個膽子大些,期期艾艾地說道,“不知老爺要問些什麽,小...小的若知,定然不...不會隱瞞。”


    另外一個沒有說話,隻把頭點得如同小雞啄米。


    “嗯...”範軒沉吟片刻,“你二人既在廚房做事,今年想必沒有隨我出過關,一直都呆在張家口吧?”


    “是的,老爺。”還是膽大的那個小廝回答,“我二人在廚房就是打打雜,若有需要,也會跟著出府,幫忙采買菜蔬。”


    出關當然也需要夥夫,忠心、手藝,還有能力和身體,缺一不可,這倆小廝顯然還達不到要求。


    “哦!”範軒有些意外,原本他還擔心這兩人見識短淺,問不出什麽有用的訊息,既然能出府采買,應該能聽到不少小道消息。


    “那從年後至今,你二人有沒有聽過本地這些江南商家的什麽消息?”範軒問道。


    雖說他們八家糧商與江南這些商家,還有晉南鹽商關係不睦,但表麵上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是一團和氣,下人們除了核心的那些,其他人未必清楚,特別是非家生子的那些人,私下裏說不定還有聯係。


    此前一直沒有說話的那個小廝,顯然是個老實人,範軒話音落下後不久,他隻稍稍想了下,就斬釘截鐵地答道,“回老爺,小的除了采買,很少出府,沒聽過什麽江南商家的消息。”


    範軒點點頭,看向那個膽子大些的小廝。


    這小廝跪在地上抓耳撓腮的,顯然是有事兒的,隻是不知什麽原因讓他欲言又止。


    “老爺問你話呢,有什麽就老老實實地說出來,否則,仔細你的皮!”範軻見狀,忽地低聲喝道,做起了惡人。


    小廝被嚇得身子一抖,急忙磕了個頭,磕磕巴巴地說道,“老爺,小的有...有錯,請老爺先免了小的責罰,小的才敢說。”


    範軒右手輕輕一揮,“罷了,今兒就饒了你這遭。”


    “謝老爺。”小廝又磕了個頭,“還有,老爺剛才說的賞賜,還算數吧?”


    “大膽!”旁邊長隨見狀,大聲嗬斥道,“老爺饒了你,已是天大恩賜,竟敢得寸進尺。”


    範軒伸手,示意長隨噤聲,定定地看了這個小廝一會兒,見他眼神雖然有些閃躲,內裏卻很有些有恃無恐的樣子,遂笑道,“也罷,隻要你說的訊息真有用,少不了你的賞賜。”


    “是這樣的,老爺。”小廝見範軒點頭,不再磨嘰,直接說道,“小的好酒,還喜歡耍點小錢,由此倒也結識了些人,不過咱們這些人,相互之間從不打聽根底。”


    “年前的一個晚上,本該我輪值,有人約我喝酒,我就請另一人照看,自己溜出府去了。”說到這裏,小廝抬頭看看範軒,見他沒有動怒,方才接著說道,


    “那晚有個人喝高了,說他自己是程家大掌櫃的貼身小廝,然後邊喝邊罵,說在張家口這個苦寒之地呆了這麽些年挪不了窩不說,今年居然都不能在張家口好好過個年,大年初四就得跟著他家掌櫃,去一個叫什麽涿鹿集的,聽都沒有聽說過的鬼地方...”


    方才聽到這小廝說,他認識了程家大掌櫃的貼身仆役時,範軒還無動於衷,張家口姓“陳”或是“程”的不少,誰知道他說的是哪個,不過當聽到“涿鹿集”三個字的時候,範軒坐不住了,猛地站起來問道,“你剛才說的什麽?涿鹿集?”


    範軻也站了起來,這“涿鹿”二字,不就是草原上聞名但未見麵的那隻商隊,他們剛才還在商量著要坐山觀虎鬥的商社名稱麽?


    “稟老爺,正是涿鹿集。”那小廝答道,“前些天那隻拉著羊毛的馬隊進關時,我也在場,聽說他們是涿鹿商社的,這商社名稱與那市集居然一樣,是以我留了心,印象深刻。”


    “那你所說的這個程家,是哪個程家?”範軒問道。


    “還能有誰,自是徽州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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