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就苦了我們嘍!”有人歎道。


    “可不是,守著張家口這麽個金雞,現下居然連個墩堡軍台都不如。”


    大明邊境的規矩是這樣的,火路墩又稱墩堡,算是最小的防禦設施,一墩人馬,越有十來個軍兵,墩堡修建的要求,是得有三丈高,遇襲擊則入墩固守,墩內備有幹草和狼糞,可以點燃狼煙報警,其功能實際上與烽火台一樣。


    比軍堡大些的,就是軍台,一個軍台駐防幾十人,有的還有少量騎兵,是周圍諸多墩堡的核心,若來襲之敵不算強大,可以由軍台的駐守邊軍帶頭,調動周圍各墩堡的邊軍合圍作戰。


    軍台往上就是軍堡了,九邊各鎮都有大量軍堡,它們才是防守核心,大型軍堡方圓可達數裏,往往修建在險峻之地,城池又高,防禦齊備,還有生活區域,駐守幾千人都不稀奇,完全堪比內地的縣城甚至州城了。


    張家口就是一個大型軍堡,不過起初也很普通,在逐漸成為邊貿重鎮後,駐守軍馬才多了起來。


    以往那些小墩堡小軍台,因為遠離商路,實在沒有多少油水,沒有不羨慕駐防張家口這些同僚的,隻是現下情況卻是反了過來。


    前些時日,不知怎地,參將大人以防備北虜和東虜的名義下令,指名道姓地點出,除了八家糧商和其他有數幾個大商戶外,其餘商家,不論大小,一律不得出塞。


    以往張家口仗著地處要道,又兼道路成型,交通便捷,出入草原極為方便,雲集了眾多商家,此令一下,張家口一下冷清了許多。


    不要以為走不了張家口,商戶們就沒有辦法了,九邊重鎮,除了薊遼二鎮因為直麵東虜,戰事頻仍,關口卡得甚緊,其餘諸鎮,長城沿線不知有多少不知名的墩堡和軍台,隻需與鎮守軍兵搞好關係,使些銀子,一樣可以出塞,隻不過道路沒有那麽好走,出行不太方便罷了。


    以往不少膽大包天之徒,沒有出關文書,靠的就是這些墩堡軍台的漏洞,零零散散地往草原走私些物什過活發財,張家口禁令一下,走私反而成了主流。


    如此一來,原本應該落入鄒群等人腰包的銀子,成了其他墩堡軍台軍兵的囊中之物。


    北疆幾十年無大的戰事,欠餉比遼東嚴重多了,墩堡軍台在此令下達之前,更多的,靠的是在周圍開荒種地過活,極少數膽大包天的,甚至參與到了走私中去,隻是大部分軍兵都窮得很,沒幾個有本錢去做這等事。


    此舉不唯商戶們怨聲載道,就是張家口的士兵們,也是頗多不滿,原因很簡單,他們被欠餉已是家常便飯,靠的便是輪流駐守城門,中小商家給的那點孝敬銀子勉強過活,此令一出,不啻於斷了他們的生路。


    張家口周圍可沒有什麽荒地讓鄒群等人耕種,他們邊鎮軍兵大多也不是衛所軍丁,沒有朝廷授的田地,生活一下沒了著落,話說回來,即便衛所有田地,也都被軍將們據為己有了,哪裏輪得到他們這些小兵。


    “鄒頭兒,想個主意唄。”羅達愁眉苦臉地看著鄒群,“再沒點進項,一家老小怕就要被餓死了。”


    “我能有什麽辦法?”鄒群惡聲惡氣地答道,像他們這些大頭兵,沒了孝敬,唯一的指望就是餉銀了,隻是朝廷不撥,他又能如何,帶人鬧騰一下,發動兵變倒是會有些成效,可帶頭之人多半要被秋後算賬的,鄒群又不傻,不到山窮水盡之時,他是不會跳出來當這個冤大頭的。


    “咦,鄒頭兒,等會兒,容我想想,我昨晚好像聽到了什麽消息,可以賺些錢糧。”郝慶這會兒肚子又餓了,隻是身上半個銅板也無,無奈,四下踅摸,找到了那半塊已經不成樣子的燒餅,這會兒正用水囊衝洗著。


    聽到其他人的談論,也不由得為自己的生計發起愁來,他雖然是孤家寡人一個,但也是要吃要喝的。


    張家口的參將知道禁令擋了下屬兵丁的財路,餉銀他雖然沒辦法發放,就在軍營裏勉強提供些吃食,以安士兵們的心,但比豬食好不了多少,也就勉強哄騙一下肚子,郝慶可看不上。


    “郝慶,你這廝不會是在賭坊裏聽來的什麽不靠譜的消息吧?”有人起哄。


    “他昨晚聽到的,不是賭坊,還會是在哪裏?”


    “郝慶,啥消息,說出來給大夥兒聽聽?”鄒群倒是冷靜地問道,其實他心裏也多半不信郝慶所言,隻是抱著萬一的僥幸心理,姑且一試。


    “不會是去走私什麽物什吧?咱們可沒有老本兒。”羅達說道,身為邊軍,能來錢的門道不過就是那麽幾個,大家都熟,走私有錢賺他們當然知道,隻是墊不出錢來,就隻能想想罷了。


    “不是,不是。”郝慶自覺已經把半個燒餅衝洗得差不多了,對沾在餅子上的黃泥水視而不見,張嘴咬了一大口下來,含含糊糊地接著說道,“昨晚喝得不少,一時想不起來,唉,我現在才發現,喝酒真是誤事兒。”


    “才知道啊。”羅達譏笑道,“好好想想,眾兄弟可都看著你呢。”


    “別急嘛,不吃飽了哪有力氣想?”郝慶繼續狼吞虎咽地啃著燒餅,還想再調笑幾句,不過一見鄒群正冷冷地看著他,嚇得把後麵的幾句話,連同最後那點餅子,一塊兒咽回了肚子裏。


    “咕嘟!咕嘟!”


    郝慶的嘴對著水囊,連灌了幾口水,把堵在嗓子眼的餅子碎末衝了下去,四周一看,同哨軍兵一個個死死地盯著他,大有再不好好交待,就要他好看的架勢,連忙收好水囊,“兄弟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


    “快說!”鄒群一聲暴喝。


    “是這樣的,昨晚遇到一個墩堡上的熟人,嘖嘖,這家夥,可闊氣的很。”郝慶吧嗒著嘴,語氣裏盡是豔羨,要說想不起來,怎麽可能,他不過是故意裝腔作勢一番,拿捏一下眾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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