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隊的馬蹄聲倏忽遠去,繞了個圈之後,又轉了回來。


    濟爾哈朗這會兒沒有衝殺在最前,而是處在稍稍落後一點的地方,心驚膽戰地看著這隻騎隊的動向,要是對方將目標對準他,那他就是再不甘心,也隻能放棄殺死阿敏的打算。


    不僅如此,還得將攻擊方向往北稍微偏一些,盡快殺出包圍圈,向西逃竄才是正道。


    讓濟爾哈朗放心的是,商隊的目標顯然不是他,而是後隊,悶雷般的馬蹄聲中,又有號角響起,對方故技重施,兩翼的騎手再度舉起弓箭望空漫射,剛才人仰馬翻的那一幕再次重現。


    不是就好,顧不上感慨這隻商隊的嚴謹,對方絲毫沒有因為剛才的大勝得意忘形,而是繼續一板一拍地先奔射後衝擊,濟爾哈朗舉起手中順刀,驅馬前行,咬牙狠鬥。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必須得在商隊擊潰後軍,包抄己方之前,殺死阿敏,否則今夜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大敗虧輸了。


    阿敏一開始則對商隊的如此行徑頗為不滿,好歹也一起共處了幾天,見自己情況危急,怎麽不趕快過來幫忙,不過很快,他覺得自己看穿了商隊的用心。


    剛才那波衝殺,商隊既然已經認出了夜襲者的身份,肯定是不願走脫一人,以免他們的所作所為被盛京的人知曉,否則的話,以後在塞外走貨就麻煩了。


    哼哼,任你們如何盤算,肯定想不到之前還有棄了馬的三百人罷,擊潰這些人不難,但要斬盡殺絕,就沒那麽容易了。


    其實李定國的心思沒阿敏想的那麽複雜,不過就是因為這番衝擊,意外發現夜襲者的中軍與前隊的實力差異較大,想來後隊也強不到哪裏去,故而決定先把弱的收拾完了,再去對付強的。


    柿子嘛,總是先挑軟的捏,這幫不知何處來的金人,前隊實力驚人,就讓他們再同阿敏死磕一陣罷,等收拾完後隊,己方士氣更盛,此消彼長之下,對方更加膽戰心驚,而且他們與阿敏死磕了這麽久,體力消耗甚大,打起來肯定更容易些。


    於是戰場就出現了這樣一幅場景,李定國在兜了個圈子之後,帶著近千人,向那隻兩百人的夜襲者後隊猛撲過去,而夜襲者的前軍,則在濟爾哈朗的率領下,既不支援後隊,也不借機逃竄,而是繼續盯著阿敏猛攻。


    這可就苦了阿敏了,他剛才之所以又回到中軍,是看出商隊戰力驚人,想著他們擊潰敵方中軍之後,會與他合擊這隻最難纏的前軍,前後夾攻之下,人馬又有優勢,再厲害的巴牙喇也抵擋不住。


    沒想到商隊先去打尾巴,讓自己獨力啃硬骨頭,對方士氣體力雖然都有所下降,但也不是現在手下這些隻稍稍恢複了些士氣的普通旗丁擋得住的。


    剛才被商隊截擊,對方攻勢稍微緩了一下,這會兒見商隊的攻擊目標是後軍,攻勢複盛,尤其是對方領頭之人,招招凶狠,式式斃命,大有拚命三郎之風,看這架勢不但不想逃命,似乎還有什麽想法。


    不對,阿敏忽地警醒,眼下這局麵,傻子都能看出夜襲者已然是討不了好的了,對方的明智之舉,應該是這會兒趕緊逃跑,以減少前軍傷亡,盡量將這隻強軍完整帶走為上。


    還在這般不管不顧地衝殺,說明對方另有想法,敗局已定的前提下還想翻盤,多半是想拿住自己這個領頭人,隻要自己被擒或是被殺,那麽他們損失再大也值當了。


    想到這裏,阿敏仔細查看,果然覺得對方似乎都是衝著他來的,當下一揮順刀,達吉布跟他時間最長,心領神會之下大聲發令,一隊人馬由後至前,加入了鏖戰的戰場。


    阿敏雖然素有勇名,可他不是傻瓜,既然明知對方以他為目標,那親身犯險這種事兒,還是少做為妙,更何況眼下局麵雖然緊張,但隻要咬牙熬過,就是全麵反攻之時,一時還犯不著拚命。


    當然了,逃跑是更沒品的行為,若真這麽做了,讓他以後怎麽當旗主,在這些漢商麵前臉也丟大發了,眼下就是再多死些人也不能退,真到了緊要關頭,自己就是親自上陣也在所不惜,阿敏的擰巴勁兒也上來了。


    快了,快要殺到阿敏麵前了,濟爾哈朗給自己鼓著勁兒,沒想到這廝一揮手,又有人不管不顧地拚死上來抵擋,濟爾哈朗心中大恨,下手更不容情。


    又揮刀砍殺了幾人,眼見阿敏已然近在咫尺,濟爾哈朗心中大喜,都顧不上想一想,為啥阿敏這回不再逃跑,正要舉刀上前之時,一聲長長的號角聲在身後響起,隨後馬蹄聲排山倒海一般,向他們席卷而來。


    愕然回首,濟爾哈朗看到銜尾而來的,正是那隻商隊,原來就這麽短短的工夫,對方已將後隊擊潰,眼下攻擊的目標,是自己。


    濟爾哈朗長歎一聲,功虧一簣啊,眼見阿敏就在眼前,似乎觸手可及,可他知道,機會已失。


    別看他今晚殺得威風,但濟爾哈朗深知自己不是阿敏的對手,阿敏素有勇名,至少需要五個巴牙喇合攻才有勝算,想把阿敏殺了,得費很大的工夫。


    但這個工夫,追殺而來的商隊卻是不會再給他了,想到這裏,濟爾哈朗當機立斷,口中一聲呼哨,率先領著幾人,徑投西北方向而去,那裏地勢開闊,且無敵人,正是逃跑的好地方,他之前早就看好了。


    濟爾哈朗這一走,整個鑲黃旗前軍的這些巴牙喇們,在李定國他們尚未趕到之時,都脫離了戰場,跟著他去了。


    阿敏所部則喘著粗氣,僅僅追了幾步,就流著汗呆立原地,不是他們不想痛打落水狗,而是馬力體力都不堪重負,有心無力了。


    好險,阿敏心有餘悸,抬起衣袖擦了擦從頭盔中浸出來的汗水,對方剛才已經殺到了他麵前,他已經做好了親自上陣的準備,好在商隊及時來援,終將對方給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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