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在說孟小寶那個逗比麽?這個等式才剛剛出現在陳修平心中,陳修平就想大笑著把它趕出去,可是現實在下一秒就給了他一個巴掌。孟小寶像是第一次認識程印一般地打量著他,以一種長輩的態度說:“你很好,確實是這千年來最有天賦的修士,我不如你,莫圖不如你,羅雪沫也不如你。”陳修平隻覺得大腦一下子炸開了,片刻間,他聽不到任何聲音,感受不到任何東西,不知道自己在哪,而像是鴻蒙之中的第一道響雷,一個聲音猛的把他從混沌中叫醒了,那聲音在他腦海中席卷而來,帶著禪音一般的鳴響——“早知道你隱藏的那麽深,我也不該把大寶交給你啊。”這是誰在說話,陳修平迷糊了一下,他抬起頭,看見孟小寶——當然陳修平現在已經知道這個人並不可能叫做孟小寶——對他微笑,但是此刻陳修平卻覺得自己看不清他的臉。他情不自禁地在心裏問自己:這個人是誰?陳修平從來沒有對孟小寶產生過懷疑,更別說覺得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因為是孟小寶將他養大的,從他五歲流落尋仙宗以來,孟小寶像一個哥哥一樣將他拉扯大,孟小寶代表著他最艱難也最天翻地覆的一段日子,或者說,孟小寶奠定了他的人生,如果孟小寶是虛假的,簡直就像是他的整個人生變成了一段謊言。這衝擊與當初在入門試煉時碰到的偽裝成尋仙宗弟子的羅雪沫完全不同。他記得剛撿到他時手忙腳亂地把他背上山的孟小寶,記得為了讓自己吃飽而上山挖野草的孟小寶,記得一字一句教他認字的孟小寶,記得每次用話語讓自己無語的孟小寶……這些孟小寶是那麽真實,是一個尋仙宗的小修士,在艱難的環境中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最後成為尋仙宗近幾百年最有才華的修士,如果這些回憶都是假的,孟小寶其實是個大能,是個跺跺腳都能令一個小世界強行打開的修士,那麽這些回憶又有什麽意義,這一切不都變成了一幕舞台劇?陳修平感覺到自己的口腔中有一股鹹腥味,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他牙關咬的太緊,以至於都滲出血來。他覺得自己開口後的聲音都帶著一股血腥味,卻讓他清醒了不少,於是他突然拉住了程印,一字一頓地對孟小寶說:“對不起,我認錯了人,尊者。”82突然緊緊握住自己的那雙手是冷的。程印想。雖然冷,上麵卻遍布著細碎的汗珠,這對於已經築基的修士是很少見的事情。控製身體就和控製靈力一樣應該成為修士的本能,會有這種表現,足以證明此刻陳修平心中的震蕩。不知道為什麽,程印覺得有點不舒服,他搞不明白這種感情,隻不自禁反手握住了那隻滿是細汗的手掌,神色未變地看著孟小寶道:“小徒方才失禮了。”孟小寶看著陳修平,他俊秀的麵容上仍帶著淺淺的,薄如雲翳一般的微笑,雙眼卻是烏沉沉的,聽見程印的話,他開口道:“大寶,過去二十幾年,呆在尋仙宗上的隻是我抹去記憶的法相,我並沒有蓄意騙你。”陳修平意外的從容,他麵無表情的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尊者,您身份尊貴,當謹言慎行。”說完,他就拉著程印往人群密集處走。孟小寶卻跟了上來,他一過來,人群就如潮水般的散開,所以陳修平走了好一會兒,方圓幾裏還是隻有他,師父和孟小寶三人。陳修平眼睛一抽,轉頭望著孟小寶道:“您老不至於沒事情做吧,花老大力氣進來,跟著我幹什麽?”陳修平話音剛落,突然覺得腰間一緊,下一秒眼前的景色就翻了個個,然後眼前一黑,又正了過來,茫然中他發現自己還拉著師父的手,孟小寶也還在他對麵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氣氛卻不知道為什麽已經緊張起來。陳修平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剛才他們已經過招了。“尊者,剛才那可不是長者所為。”程印道。“修仙界分什麽長幼,你我修為相仿,當是平輩。”“尊者這話就讓在下惶恐了,我記事起,尊者可就已經是魔界至尊多年了。”“這是如此,我隻能歎一聲後生可畏了。”兩人一來一往打了陣機鋒,突又沉默下來,半晌,程印道:“你要的東西並不在我這。”陳修平一聽這話,就是一愣。孟小寶直視程印:“你自己相信這話麽。”程印苦笑:“確實,這話我自己也不信,但事實確實如此。”陳修平後知後覺,敢情孟小寶跟著的,壓根不是自己?自作多情的羞憤令陳修平更加憤怒了,但是他馬上又好奇地想,孟小寶想要的是什麽東西?孟小寶的神色凝重起來,因為他看得出來,程印似乎沒有撒謊,心中驚疑不定,表麵上,孟小寶卻肯定道:“我早就算出,最後一塊仙魔令就是在尋仙宗,尋仙宗萬年來隻有一人以驚豔之姿入門,也隻有你才會知道仙魔令的秘密。”程印心中一動,已經知道孟小寶說的當是陳修平手上那塊,表麵卻坦然道:“天命之事豈是能那麽輕易預料的,尊者修行日久,應當比我更知道天命的神秘莫測。”孟小寶笑道:“硯上,輪回開啟需要仙魔令,實不相瞞,我許多年前就已經做好準備,隻等郎平關大集後開啟輪回,現在輪回提前開啟,你又恰好出現在輪回,你可認為,這僅僅隻是巧合?”孟小寶的話令陳修平一驚,他清晰地記得不久之前,程印才告訴他,他娘給他的那塊黑黢黢的令牌,就是“仙魔令”,萬萬沒想到,孟小寶布局那麽久想要找的東西,居然在自己手中,想來是一葉障目了。腦中思緒飛轉,陳修平控製著自己的麵部表情,令旁人看不出端倪,雖勉力控製,微微放大的瞳孔還是流露了他的震驚。孟小寶此時正注意著程印,因此陳修平雖掩飾的不好,孟小寶卻也沒有看出來。程印冷淡地看著孟小寶:“那麽尊者難道忘記了麽,根據輪回的開啟規則,最初進來的,當有三個渡劫修士。”孟小寶表情一變。“你不可能沒發現應暖,卻不多加關注,看來是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了。”孟小寶不說話。程印從他先前的話中已經猜出將應暖困在這裏的就是孟小寶,但也並不在這方麵上多做糾纏,隻冷然道:“除了應暖,還有一人,你難道就不好奇麽。”對話到這兒,程印先前假惺惺的尊敬早就已經消失不見,想來也不喜歡這樣說話。與之相對的,孟小寶也已經不複初始的儒雅溫文,眼中多了絲凜冽的妖異,他看著程印,突然灑脫地笑了起來,道:“同門許久,我們何必要爭鋒相對呢,程長老。”程印如玉般的眉頭皺了起來。孟小寶恍若未覺:“讓別人走在前麵,想必你也是不願意的,你如今實力有限,我也不希望大寶受傷,我們何不攜手同行?”說罷看著陳修平,露出了熟悉到令陳修平目眩神秘的微笑。陳修平立馬就想說一句“滾蛋騙子”。可是他的話剛到嘴邊,程印就已經接過了話頭:“那便恭敬不如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