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隻是震驚,試圖弄明白當年發生的事。可越是接近,那股憤懣不平越是膨脹發酵。讓霍銘狠下心偷梁換柱的也是一件小事——當他終於有機會接觸到正統仙道,他發現自己對手中長劍愛不釋手,近乎癡迷。無極劍法的招數,他學的比誰都快,學的比誰都好……卻還是比不上霍無極。仿佛一道不可逾越天塹,一道跨不過鴻溝,越是往上修行,霍銘越是吃力。而霍無極總能一語道破他的困境,直言他遇到瓶頸的原因。同時,自己無極劍法不斷精進,遊刃有餘。許楓心道,到底是底子差了,學劍晚了。霍銘再癡迷於劍道,也找不回一顆純粹通透的心,光是道心就差了一大截。他拚命練劍,還是卡在某一層,眼看這位同胞哥哥以劍證道,在仙界愈發舉足輕重,還娶到自己心愛的女子,有了自己的兒子,霍銘受的刺激越來越深,終於繃不住了。他籌謀許久,利用自己心腹的地位,模仿霍無極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幾乎把自己活成了霍無極的影子。彼時正是冥界之亂伊始,霍無極在除魔役中結交了三位知己,迫於形勢很快分開。魔族來勢洶洶,仙門百家岌岌可危,霍無極疲於應付魔族,總有受傷疏漏之時。終於,霍銘看準時機,趁霍無極重傷假意照顧,在引起懷疑時用真容令霍無極恍神,下套把他引入陷阱,囚禁他,將他長年關在死地水牢……無極劍落在了霍銘手裏,他頂替霍無極成了劍主掌門,繼續與賀無窮等人聯絡,完成真霍無極沒來及做完的事——在太央山建立無極劍宗。慕無情等人雖然與霍無極一見如故,引為知己,可實際上卻並不熟悉霍無極。霍銘成功騙過其他人,唯獨騙不了霍無極的發妻,本想斬草除根,殺了霍夫人與尚在繈褓中的霍嶺,沒想到她們卻憑空消失了。【就是這樣,】許楓在心中對慕臨道,【無極劍主在最後一刻,通過瞬移陣強行將妻子孩子送走,送到了一座與世隔絕的仙山上。隨後,霍銘將宗門遷址太央山,冥界之亂愈演愈烈,等一切平息,霍夫人纏綿病榻又帶著孩子,已無力再去尋找霍無極。】【真相埋葬了這麽多年,沒有人知道發生過什麽,連霍夫人都一度以為,無極劍主早就死了。】許楓沉聲道,【她念及霍嶺還小,從未在霍嶺麵前透露過隻言片語,直到霍嶺十五歲,可以獨當一麵了,臨終前才將遺物交給霍嶺,準許他出山探尋真相。】【霍無極教過霍銘無極劍法,卻沒有傳授他無極心法。這麽多年,霍銘時常閉關,不是在水牢嚴刑拷打霍無極,逼他交出心法,就是在拚命修行,試圖突破瓶頸。】許楓頓了頓,道,【十五年後,霍嶺機緣巧合拜入太央山,試劍大會上,霍銘見到霍嶺,開始懷疑他的身份,表麵將他召進青龍峰做內門弟子,實則禁錮在身邊,三番五次以霍嶺做引,要挾無極劍主交出心法。近來霍銘耐心耗盡,隻怕是要對霍嶺下死手了……】【這……這真是……】慕臨又驚又怒,額頭青筋暴起,臉色氣的發青。喉嚨仿佛哽了一個鐵塊,他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握緊許楓的手,目光沉痛又複雜,注視著霍嶺的背影。磷光幽暗,霍嶺跪在鐵欄前,仿佛一具風化的石像。許楓和慕臨聽見了幾聲嘶啞的咳嗽,伴隨一陣淌水聲,鐵索掙動發出脆響。好似壓抑到極致的爆發,霍嶺跪在冰冷的地麵,嗓子含了血,好半天才啞聲哽咽道:“爹……”仿佛被這一聲“爹”刺了一下,慕臨一怔,抬腳欲下石階幫忙,卻被許楓拉住胳膊。【阿臨,等等。】許楓輕輕搖頭,凝視慕臨發紅的雙眼,【先不要去打擾,讓他們多呆一會兒吧……】第81章 花雨原著中, 今晚原本是霍無極的死期。許楓不敢說,在他的人為幹預下這個世界的霍無極會怎樣,挺過今天他還能活多久。他已經竭盡全力去改變原著中各個人物的命運, 剩下的,隻能看天意了。水牢中傳來極低的、壓抑的哭聲, 還有蒼老又渾濁的男聲,在和霍嶺低語。慕臨捏緊雙拳, 無處發泄,狠狠朝下錘了一下空氣, 胸口的憋悶感還是散不去。他頓了頓, 與許楓後退幾步,站在水牢洞外,整個人仿佛一隻膨脹的球, 快要炸了。不論是慕臨還是許楓,從未見過霍嶺哭。剛進入青龍峰時,他被慕臨帶頭針對,被孤立被欺辱, 後來他被霍無極軟禁在身邊, 與他鬥智鬥勇, 周旋???。千險萬難他也不曾流過一滴眼淚,此刻卻瀕臨崩潰, 淚流滿麵。許楓想起方才他無意一瞥見到的場景——光很暗, 水牢裏有一些紅點閃爍, 可能是吸血蝙蝠, 也可能是鬼鴉的眼睛。一股腐爛的潮氣與血腥味兒混合,源源不絕從洞口湧出。肮髒的死水中,鏽跡斑斑的鐵欄邊,露出一張蒙頭垢麵、布滿溝壑的臉。許楓實在看不出霍無極的長相,他被摧殘折磨了太久,所有意氣都被磨盡,苟延殘喘行將就木。他掙動鐵鏈,帶起一陣響,似乎要伸出一隻手。磷光下,許楓隱約瞧見,那隻手血跡斑斑,沒有一處完好,骨節處白骨森森,還在往下淌血。隻一眼,許楓就受不了了,撇開目光。難以想象,霍無極被囚禁在水牢裏,過了近二十年暗無天日的日子。許楓記得原著中一根辣條的描述——人一旦被折磨久了,會產生死的念頭。霍銘想要的從來都是無極心法,他對霍無極動用極刑,把他逼瘋,試圖讓他神智大亂時抖出無極心法的下落,一直沒能得逞,於是,折磨循環往複無窮無盡,在霍無極萬念俱灰時,霍銘再拉他一把,讓他想死都死不成。【阿楓……】慕臨咬緊牙關,麵色發白,【我,忍不住了。】【我要把真相公之於眾,當麵戳破他的偽裝!】他冷冷道,【霍銘,死有餘辜。】正義或許會遲到,但不會不來。許楓捏住他的手,輕聲道:【好,我陪你。】霍嶺在水牢裏陪父親,慕臨和許楓就在洞外守著他。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霍嶺收住眼淚,杵著劍,緩緩站起身。他自然知道慕臨與許楓的存在,側過身,望向洞口,嘴唇動了動,什麽都說不出來。鐵鏈叮當作響,霍無極淌水前進一步,率先開口,沙啞道:“洞外兩位小仙友,是阿嶺的同門師兄弟麽?實不相瞞,霍某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時日無多。能在臨死前見到嶺兒一麵,我也能安安心心地走了……”“霍某一生毀於識人不清,我與霍銘,終究該做個了斷。”霍無極道,“事到如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嶺兒,勞煩兩位仙友告知其餘三位劍主,還望他們日後多多照拂。”“霍某曾於劍道有所領悟,想趁現在將所剩無幾的功法傳授給我兒。如果可以,還請兩位小仙友為霍嶺護法,霍某……感激不盡。”他的聲音在水牢中回蕩,帶著垂暮的滄桑與平靜,是一個父親臨終前最後的懇求。慕臨與許楓心中苦澀,對視一眼,雙雙拔出劍,守在水牢外:“前輩放心,定不負所托。”……果然如許楓所料,他在密信中揭開真假霍無極之謎,得知真相的慕無情定不會坐以待斃,一線天夜晚找理由拖住霍銘,令他無法在殺害太後栽贓嫁禍,令慕臨陷入七殺陣弑父後趕往死地水牢。整整一夜,慕臨和許楓在洞外護法。等天邊泛起青白色,霍無極傳功完畢,霍嶺盤腿坐在鐵欄外,凝神消化。霍無極語焉不詳,慕臨也猜不出他傳給霍嶺的是什麽功法。隻有許楓知道,另一半無極心法被霍無極用秘法封印在霍嶺的仙識中,唯有霍無極才能打開。若是一直沒能見到兒子,霍無極會帶著這個秘密死去。等到霍嶺練到無極劍法第八層,秘法會自動失效,他也會拿到心法殘卷。換句話說,霍嶺在,無極心法才在,若有人打無極心法的主意,至少得留霍嶺一命,殺了他也得不到無極心法。慕臨與許楓沒有催促。等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們才走進,與霍嶺麵對麵,相顧無言。霍嶺原本就內斂沉穩,堅毅不拔。過了一夜,有什麽更不一樣了。仿佛一柄收鞘的寶劍,鋒芒呼之欲出,卻被他刻意壓製住。眉目間多了幾分刀刃般的冷色,霍嶺心如磐石,目如寒星,定定地注視慕臨與許楓。“多謝。”他朝兩人行了一禮,沉聲道。“不必,”慕臨頓了頓,道,“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師兄……”霍嶺道,“助我破開水牢吧。”*直到許楓與慕臨離開死地,禦劍回到麒麟峰,許楓腦海裏還在回放那破開水牢的驚天一劍。兩個互相看不順眼、見麵就掐的少年,並肩而立,舉起長劍,悍然下劈!白光爆破,鐵欄鐵索在劍光中斷裂融化,劍氣掃蕩,一切桎梏湮滅無蹤。霍嶺得了無極劍法真傳,實力更上一層樓,慕臨也不多承讓,用上了無名傳授的劍法。兩人齊力毀掉水牢,救出霍無極,霍嶺先帶著霍無極去療傷,慕臨和許楓則按照原計劃,去參加無極仙會最終的比試。青龍峰,雲上仙宮。無極仙會聲勢浩大,最後一輪比試,更是將場地設在了天上。以陣法為基,紙片薄的玉階懸空鋪展,環繞而上。眾人不用禦劍,沿著仙階拾級而上,便可入座半空中雲霧裏的仙人台,俯瞰整座太央山。白玉階上,身著各色仙服的修士仙姿出塵,邊低語邊盤旋而上,很快落座。最高處的仙人台是眾仙師們的觀試地。羽國太後最先登上仙人台,霍銘躬身請她上座,隨後一掀衣袍,坐在了太後身旁。見太後與無極劍宗掌門在仙人台最中央落座,眾仙師也紛紛入座。眾人寒暄幾句,免不了一陣吹捧,無非都是說無極劍宗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仙門,諸位劍主教導有方,內門弟子無一不天賦卓絕,前途無量,令人著實欽佩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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