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嫩黃的草芽第1章“藤原誌吾君認為自己是一個怎樣的人呢?”這是在他十二歲那年獲得全國少年數學奧林匹克大賽優勝獎時一位女性記者采訪時問他的原話。他回答道:“平凡的少年。”雜亂如草的頭發,幾乎蓋住了半張臉,看上去頭大身子小,在一群亮麗的十六、七歲少男少女中是怪異地存在。隨後他以各科滿分,免除學費,貧民優等生的身份進入貴族級的紫式學園國中部。藤原誌吾的世界不大,隻容得下自己與家人,他的家人不多,隻有母親與一位姐姐。在家裏,身為唯一的男性代替過世的父親成為家中的支柱,他過於早熟。他的生活極有規律。當然,剛國小畢業的他對於“規律”兩字還沒有理論認識。他隻認為合理的計劃是完成人生藍圖的正確步驟。在父親離世的幾年裏,他迅速成長著心智。他信奉著:“甜美的果實是由汗水澆灌的。”藤原誌吾在多家學校中選中了紫式學園。在他的計劃書上,在這所學校將度過他國中、高中六年。雖然這所學校包含從國小到大學一體式學府,但大學的名氣不如東大。當然,日本不少學子對於東大的向往,以及東大本身的魅力,使競爭達到白熱化。紫式學園是有著悠久曆史的貴族學校,有百年以上的教育曆史。學校原本是郊區,設施應有盡有,隻不過戰敗後的日本在經濟發展迅速,東京都區的擴展使這兒也成了市區的一部分。名校的國中生涯跟雜牌小學有明顯的分界:注意儀表是紫式學園的特色,整齊劃一的漂亮製服,還有對男生頭發也有明文規定,藤原誌吾再也無法隱藏自己秀美的容貌。藤原誌吾從來不覺得自己生下來是幸運或是不幸。等他年老時回顧自己的一生方才發覺他的人生摻雜數不清的痛楚、快樂、悲哀與心靈無盡的折磨,連帶他周邊的人卷入他的是是非非之中。就如他在那年參加集訓在山澗沼澤中看到泥濘中的雜草:活下來的姿態如此的卑萎,卻依舊存活著。他的人生無法如鮮花,輝煌地凋謝;也未能如鬆柏,蒼勁地頂立。如果世間真的有命運之輪,那麽他是在十四歲生日那天跌入了泥澤之中開始了他漫亂的人生。或許在更早,在他初出世就決定的他無法親吻自己的命運。不少人或多或少對於自己的容貌是在意的。當然女性的比例遠遠高於男性,而男性除了娛樂界的人士應該算人在年少時比較在意吧。少年的麵孔大多趨向中性化,五官輪廓還不太深,也不會過於粗糙,胡須的毛孔在稚嫩的臉上是不見蹤跡的。藤原誌吾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他愛惜自己的臉,那是與死去父親相似的麵孔。天然的遺傳來自對溫柔父親的記憶,甚至感覺著父親還在人世陪伴著自己。說到容貌,姐姐藤原櫻很沮喪,她酷似相貌平凡的母親,是那種在女人群裏沒有異性注目的平凡。但容貌是無法強求的,父母把最好的遺傳留給了藤原誌吾,那是天生的。姐姐的個性也似母親,溫柔樸實,對弟弟分外痛惜,包括那張令人嫉妒的容顏。如果單純的姐姐擁有相似的麵孔,她的人生又會怎樣?絕對不會比現在更幸福吧?!藤原誌吾非常清楚受歡迎的麵孔會惹來多少麻煩。愛慕的、羨慕的、嫉妒的、痛恨的目光環視下變得透明的自己,從開學第一天站上講台作為新生代表時起是曖昧的黑色,在學校是深受排擠的。不願做偶像也不願出風頭,以獨來獨往的姿態在學校活動,被學會生視為頭號黑名單的人物。這些都不重要,隻要在這所名校免費讀下去就是自己人生的勝利。那時他是如此的堅信著。國中一年的他給自己的計劃書交了一張滿意的答卷。他自稱:“一絲不苟的理性偏離不了軌道。”當然,這其中略有些瘕疵是非人力因素。他給自己的定義詞句倒也算賣弄,這種是而非的句子正是這般年齡最好奇使用,顯得自己與身邊那些個隻會看漫畫玩電動的同年人不是一個層次的知性的人。這些字眼也不是他發明的,自從在奧林匹克數學賽上贏得一台電腦可以上網後,他的眼界與詞匯大量增加。那當然不是鬧著玩兒的,有些時看起來,連老師也是落伍的愚笨的。不過,他內心是如何想卻並不表現在外表上,他依舊是對老師學長恭敬有加。但骨子裏是藏有鄙視的,在他眼裏出身權貴、富裕的世家子弟隻是爭相開屏的孔雀,尤其以那位老找他麻煩的學生會長為例子。他與學生會會長結怨理由極其簡單,由於當時他是以新生第一名入學,即將禦任的前會長遊學他來繼位,其實當時他是有些心動的,隻不過貧民在這兒立足處太小,隻包含他所坐的課桌那窄窄的位置,看清形勢的他斷然拒絕。自然地,這一舉動惹惱了削尖腦袋想坐上這位置的眾人。老師們是喜愛他的。隻不過,與同學們的關係,原因在於雙方不產生互動就沒有交集。一個詞形容“冷淡”,甚至可以說彼此是視而不見了。身體素質好,運動足量的他比同年人高大了些,在教室自然是添居未座。飲食粗糙的他硬是比這些精致細膩的少爺小姐們健康,這也不得不說一句:“上帝把這個給你,而把別的給了他人。”當然,他並不信上帝那類洋神。名校比普通都立學校無論從設施還是教資高了不知多少層次。當初他的決定是對的,好的教育是給未來鋪磚哩。無論他如何低調,他還是引人注目的。骨子裏的清高隻能在暗夜留給自己鄙視他人的本錢。他得在這學園生存下來,他采取的方式是得到校方的認同。校方讚助貧困學生不是學校這個機構產生的金錢,而是個別私人股東自掏腰包形成的體製。學習優良的貧困子弟光是東京就多不勝數,何況紫式學園麵對的是全國招生。成績優秀並不是藤原誌吾進入紫式學園的主因,他運動方麵也有極大的天份,也就是說紫式學園某一股東看中他,願意在他身上投資是由於他全麵發展,不是關在房間讀死書的人。大多數會讀書的人運動並不強,就算強也不會強到藤原誌吾的程度。藤原誌吾運動項目拿手的有幾項,分別是田徑、足球、籃球、網球。以他的年齡來說,這是不得了的全麵發展。他獲得過國小足球最佳前鋒與網球十二歲以下少年組東京都的優勝。根據校方開出的條件,他可以不參加社團活動,但必須以救火隊員的身份參加重大比賽。在一所學校,運動好比成績優秀更能引人注目,無論出身如何,少年的心態總是雷同。階級的劃分在運動場上是不存在。隻要夠強夠優秀就能得到足夠的關注與崇拜。後續就是國中一年在運動場上有活躍表現的他在來年的二月十四日收到可以開店鋪份量的巧克力。鋪天蓋地而來的情書使人不早熟也不成。別的學生才一米四左右時他就有了一米六以上的身高,在同年人中他不得不鶴立雞群。第2章才五月中旬,這幾天溫度居然猛烈地熱了起來,比往年要熱得早。晨曦初升時,公園是很舒服的,露水還依戀著花瓣,晶瑩剔透。薔薇花開得分外鮮豔,綠蘺裏的花叢中偶爾幾株桅子花飄浮著暗香。藤原誌吾很喜歡在公園裏晨跑,迎著晨曦輕快地邁步,在花香與樹木的味道裏感受來自天然的美。公園晨練的人不少,大多是上了年齡的人。跳著奇怪而緩慢的舞,或是打打蹩腳的羽毛球……運動量不太大的緞煉方式來保健自己的身體。偶然也會有青年或是上班族在這兒跑步,大多數人不能堅持下來。現在的季節人是最多的,下雨天或是冬天人就很少。東麵湖邊第三株垂柳下的石坐椅是藤原誌吾常用的,有垂柳遮掩著,閑著的假日會躲在那裏小憩。今天是星期六,假日,又是自己的生日,已經吃過壽麵了。穿著姐姐用打工錢買給自己的生日禮物:運動鞋。母親的生日就要到了,和姐姐商量過了,合錢給母親買一份禮物,今天要先去商店看看,明天再和姐姐一塊兒去買。“噫?”居然有人坐了自己最喜歡坐的位置,從背影看應該是學生。有種個人領域被人入侵的不舒服感。這是公共場所,沒趕人家走的道理。姐姐做給自己的飯盒還放在那坐椅上,藤原誌吾是有耐心的,等了幾分鍾,那人並沒有走的意思。“藤原誌吾,我在等你。”那人並沒有回頭而叫出了他的名字,是熟人?聲音卻陌生,是學校的製服,假日還穿著學生製服感覺有些傻。不太熟悉的臉,應該是高中部的學長,好象是高中田徑社的。“我是清水宏誌,十七歲,高中部的新生。”能考進紫式學園隻有兩類:頭腦不錯與家境好。紫式學園是有著從幼稚園到大學的名牌全功能的學校,是貴族級的學園,大學升學率99%。每一年級招收五百名,分為abcdefghij五個班,是根據期中與期末考試成績來分班的,因向全國招生學校設有住宿部。這個人說話口音不是標準東京話,應該是外地學生。他的長相看上去也象是很聰明,眼睛狹長眼角往上挑,有點狐狸的狡猾感。嘴角跟自己的一樣也是向上翹,有點不宵的味道。清水宏誌讓出椅子的一半,藤原誌吾看到了自己的飯盒拿起來坐下了。“去年,你是國中一年級,我是劄晃雙葉國中三年級在夏季運動會上見過你。一百米你的速度是:11秒2,感覺你是在飛。你奪得了一百米、二百米、四百米的冠軍,還參加了四百米、八百米的接力賽,你都是跑最後一棒的人。去年你一個人替你們學校拿到了五塊金牌,碰巧的是,這五項我都有參加決賽是敗在你手下拿到亞軍,頭兩年冠軍是我包攬的。”“那不是很好嗎?有競爭才有進步。”(原來是這樣,去年的夏季田徑運動會啊。今年的也快到了,學校依舊指名要自己參加,不參加任何社團的自己是以成績優等生的待遇免費入學的,看著有獎金的比賽項目自己才參加的。去年的獎金不少,剛好還清學校各種製服的費用。可是今年長高了許多,又該換新製服了。今年的不知道怎樣至少應該跟去年一樣吧?)“來到這學校,奇怪的是你根本不是田徑社的,參加比賽不過是臨時起意。在學校你的傳聞很差,還有女學生為你自殺。”一副很熟悉的樣子,藤原誌吾有點惱火,憑什麽要聽陌生人的胡說八道?說話真毒,心中那根刺常隱隱作痛,又要翻出來?這個人很討厭,如果是因為輸了不服氣,那就在運動場上找回來。這又算什麽?“淺野洋子是我表妹。” 清水宏誌的聲音有些低沉。“啊?” 藤原誌吾側過臉看他,清水宏誌的臉是悲哀的,有種藤原誌吾能明白的孤寂。這個人也許跟自己非常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