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少承越看越難過,鼻頭酸酸的,差點要哭出來,他放下手機長長呼了一口氣,結果鼻涕流了滿臉。不能給嶽離打電話,那就打給嫂子探問一下情況吧。電話通了,李安寧正在忙,最近一個輕奢品牌正在找推廣大使,想要李安寧給他們推薦人選,李安寧正在準備嶽離的資料,肥水不流外人田,難道還有比自己家弟弟更合適的人選?顧少承先問候了哥哥嫂子,又吞吞吐吐地問嶽離這兩天怎麽樣了。李安寧聽出他鼻音濃重嗓音沙啞,他沉默了一會兒,沒問顧少承身體怎麽了,隻是淡淡地說,小諾挺好的,孩子也好,總歸是在自己家住著,讓他不用擔心了。顧少承還想說什麽,又不知道還能說什麽。掛斷之前,李安寧又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昨天聽見他給一個律師打電話。顧少承緊張起來,什麽律師?李安寧明知故問,好像是個離婚律師,你們沒事吧?顧少承敷衍說沒事,掛了電話就想掙紮著起來,離妹為什麽要聯係離婚律師,他是真的不打算原諒他了嗎?他連生病帶著急出了一身的虛汗,到這時候真的害怕起來,他知道以嶽離的個性,會去谘詢律師說明他真動了那個心思,萬一嶽離真跟他提分手,他絕對承受不了,他不要和嶽離分開,他願意妥協願意讓步隻要嶽離別帶著孩子離開他。顧少承撐著身子起來,他渾身都被汗濕透了,味道有點難聞,他暈頭轉向衝進浴室洗澡,本來身體虛弱加上一天什麽都沒吃,被熱水一熏,他在浴室裏暈了過去,勉強扶著牆滑坐在地上,短暫地失去了意識,等他完全清醒有力氣站起來,浴缸裏的水已經積滿了,熱水漫過缸沿潑灑到地麵上,淅淅瀝瀝流得到處都是。在密閉的、孤寂的、水汽氤氳的浴室裏,顧少承守著一大缸漫出來的熱水,突然覺得無助又淒惶,這種近乎絕望的無力感他隻有過一次,在國外上高中的時候,他迷上了極限運動,和好朋友一起徒手攀高樓,在頂點自拍的時候,那個朋友失手從近600米的樓頂摔了下去,當他看見摔碎的屍體的時候,他也有類似的感覺。“離婚”兩個字,對他來說,就像把他所有的一切從600米高空摔下去,都碎了他就什麽都沒有了。顧少承無從發泄,揮起拳頭開始砸牆,砸了兩下,手指紅通通的一片,一陣鑽心的疼,他又甩甩手,一邊罵一邊忍不住流眼淚,反正沒人看見,沒人笑話他,哭一下怎麽了?把鬱積在心口的煩悶憤怒和忐忑不安都哭了出來,哭完以後舒服多了,顧少承飛快地洗了個澡,換上衣服出門,這次孤注一擲背水一戰,一定要把媳婦兒勸回來。反正無論如何是不能離婚的,打死也不離婚,這輩子都不離婚,不就是反省認錯嗎?他大丈夫能屈能伸,跟老婆低頭不叫低頭,隻是換了個俯視的角度看問題。他不僅能認錯,還能寫小論文分析自己錯在哪兒,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不知道的話他為什麽怕嶽離知道他幹的那些事?他隻是不願意承認罷了。他任性自私小心眼,耍小聰明,耍小孩兒脾氣,說他什麽都行,他都承認,他可以改,反正隻要別離婚。顧少承潦草地打扮了一下自己,頂著暮色出門開車去林家,剛走到半路,爸爸就給他打電話,說爺爺突然昏倒,是剛吃完飯站起身就捂著心口栽下去的,看起來很嚴重,現在已經送醫院了。顧少承二話不說,調轉車頭直奔醫院。……嶽離在醫院見到顧少承時,他正坐在重症監護室外的長椅上發呆,旁邊有幾個長輩正圍著醫生討論病情,個個都是一臉嚴肅。“承承,”嶽離叫了他一聲,現在大事當前,也顧不得其他,他挨著顧少承坐下了,問他:“爺爺怎麽樣了?”顧少承轉頭看著他,紅眼眶黑眼圈顯得很憔悴,他嗓子疼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咳了兩聲才聲音低啞地說:“是心髒的問題……暫時沒有危險了,在觀察,至於後續是保守治療還是開胸手術,現在專家們正在會診製定方案。”嶽離提著的一顆心落回去一點,爺爺畢竟八十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現在沒有危險就好,他們小輩再著急也沒有用。“你也別著急了,”嶽離靠在椅背上長出了一口氣,拍拍顧少承的背,安慰道,“爺爺身體一直還算硬朗,他會沒事的。”顧少承點了點頭,鼻頭一酸差點哭了,他在這種情況下看見嶽離,心裏百味雜陳:“離妹,”他顫聲說,“你不知道,剛才搶救的時候,醫生都給下病危通知書了……嚇死我了……”說著說著,他頭一歪就順勢靠在了嶽離肩頭。嶽離本來想躲開,爺爺暫時沒事了,但他們的事還沒有解決,不能讓這小子就這樣蒙混過關吧?然而正這時,顧少承的爸爸媽媽走了過來,顧盛衝嶽離點點頭算作打招呼,隨後對兩人說:“今天暫時沒其他事,大伯一家會在醫院陪著爺爺,明天我們再過來,時間不早了,你們也先回家吧,爺爺還沒醒,在這裏也沒用。”顧少承說:“沒事,我們再多陪一會兒……”他想陪著爺爺,也想借著這個機會跟離妹親近求和好。餘瀾關切地看了看顧少承那一臉的病容和倦意,心疼道:“反正已經在醫院了,你也順便看看吧,該打針打針該吃藥吃藥,”她看了嶽離一眼,話中有話地說,“以前承承身體很好的,多少年都沒感冒發燒了,最近這是怎麽了?小諾,你要幫我們好好照顧他啊。”嶽離懶的跟她說話,顧少承扶著額頭,勉強接話道:“我知道了,媽,你趕緊回家吧,該睡美容覺了。”顧盛餘瀾夫婦走了之後,嶽離伸手摸了摸顧少承的額頭,謔,要什麽來什麽,這大寶貝真發燒了,那滾燙的溫度讓嶽離心驚肉跳。“承承?”嶽離捧住顧少承的臉,用手拍了拍,顧少承的頭東倒西歪,眼神也有些迷離,好像下一秒就要暈過去似的,“你發燒了!你別嚇我,你還清醒嗎?我去找醫生……”顧少承懵懂地看著他,迷迷糊糊地說:“發騷?我現在可騷不起來了……”嶽離哭笑不得,完了,孩子已經燒得說胡話了,他趕緊叫了醫生來,七手八腳把顧少承抬進了一間治療室。一番檢查之後,醫生給顧少承打了個退燒針,紮屁股的時候顧少承完全清醒了,他猝不及防被紮了一針,“嗷”的痛呼一聲,睜開眼睛看見嶽離就在旁邊,又不好意思地把頭埋進了枕頭裏,耳朵都紅透了。嶽離看見他這個楚楚可憐的模樣,萬般情緒都化作了一聲歎息。打完針,又掛吊瓶,嶽離站他旁邊幫他順了順線,就聽見顧少承的肚子咕咕叫,他皺起眉:“你沒吃飯?”顧少承可憐巴巴地望著他,點了點頭。嶽離:“那我去給你找點吃的。”顧少承用沒有插針頭的那隻手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你別走。”嶽離回頭,不耐煩道:“鬆手。”顧少承:“不鬆。”嶽離:“你要幹什麽?我去給你找吃的,你不餓嗎?”顧少承竭力抬頭,大睜著濕潤的眼睛看他:“叫外賣。你不能走,你走了就去拿離婚協議了。”嶽離:“……”承哥怕是燒傻了吧?“什麽離婚協議?誰跟你說什麽了?”他問。顧少承眼珠轉了轉,否認:“沒有。反正你就別走。”“我不走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