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景文阿越著


    衛樸,淮安人也。少時以目疾失明。治平中,寄居楚州北神鎮神廟中,以賣卜為生。其人有過耳不忘之能,又精擅算學。鄉人有好事者難之,使人以籌算與之相較,樸口誦乘除,須臾即畢,顧籌算者,尚未及其半也。沈括偶過楚州,聞其名,往見。與語天文曆算,樸識見精奇,多有發前人之未發者。春秋日食三十六,所得多者不過十七八,樸獨得三十五。


    熙寧初,沈括提舉司天監。以前代曆法之弊,頗欲更張。而日官皆市井庸販,苦無人可行其事,乃欲以書召衛樸,議未定。適逢燕公草創白水潭學院,乞上允沈括為教授,括乃薦樸於桑充國,遂入格物院教授。樸出身卑賤,以卜者入學院,不為士林所重,樸亦謙退不言。邵康節初至,頗自矜,偶於講演堂譏之,樸諾諾而已。諸生或然康節,或服衛樸,交相辯駁,其詞漸出於常度。樸不得已,乃與邵康節論天文,以心算推知古今日蝕,一座皆驚。康節折節謝曰:“今日乃知先生之能。”


    樸為人常慕神仙玄怪之說,多務高遠,不以塵務為念。熙寧四年,石燕公提舉虞部胄案,議建兵器研究院,欲得白水潭諸生之助,樸從容謝曰:“不欲為殺人之術。”燕公為之斂容嘉慰。其節多有類於此者。白水潭初建,以石學七書惟《算學初步》頗不如人意,故頗置意古今算經校訂刊印,樸與賈憲、劉益輩共為此事,不一年即有十餘書行世,及白水潭獄起,士夫嘩然,憲等亦不能安,樸獨曰:“桑長卿以算經托我等,彼既去,吾當成其誌。”乃與數生安坐白水潭,校訂算經,日夕不輟。五年初白水潭刊印諸算經,衛樸猶有力焉。充國既釋,執其手歎曰:“非先生不能成此事。”樸又仿燕公算學初步之體,會諸書之要,折中於一書,整齊故術,芟夷雜亂,抉微發隱。書成,沈括覽其書歎曰:“古今算術,盡集於此。”乃名之曰《算學菁華》。世之習算學者,幾家置一編。


    衛氏所學,常在天文算學之間。初,石氏七書行世,衛樸得之,歎曰:“不世之奇材矣!”尤許燕公地圓之說,作《石氏地圓說旁證》,以天文力證其說。其後《白水潭學刊》多有詳論《七書》得失者,樸開風氣之先也。


    五年,西湖學院草創,以燕公之意,多譯塞族天文幾何之書,凡有譯本,必抄錄急送京師,樸頗置意,日夕揣摩,歎賞有加,又頗能糾其謬誤,有《校書手記》傳世。逮燕公知杭州,遂請同行焉,沈括送別,歎曰:“吾道南矣。”《白水潭學案》以為石學南宗之興,自此始。


    既至杭州,與諸生講學不輟,天文地理,算術幾何,皆多所發明。嚐於海濱立高台十餘丈,測日出之時差,推算地球徑長二萬五千六百裏弱,又造為器具,以天文測算經緯,其術具見《地學廣義》。此外尚多著述,以注疏塞人托勒密天與塞族幾何學者為要,《藝文誌》詳列書目,數以十計。


    燕公柄政,修訂曆法,樸與沈括共主其事,數年乃成,謂之《奉元曆》。括以官職日高,事務日煩,掛名而已,樸來往於汴杭之間,又遣人於各地置天文台,不畏勞煩,務求精密,曆法之成,樸最有力。事成,賜天文博士。


    年六十有三,以疾辭教席,結廬海濱,少見外人。但偶言燕公日心說。又兩年,疾篤,一日夢海潮如雷,曰:“吾命盡矣。”起而複算天象,未完而卒。袁景文等收其稿百餘頁,論次其編,名之《七曜細行》,刊於《西湖學刊》。


    自燕公訂禮改製,以孔廟、先賢、英烈三祠供奉國之賢者。或謂樸亦大賢,可配享孔廟,難者以為孔廟非宗師大儒、有可為百世法者不得入,袁景文等雖力爭,終為所沮,遂入先賢祠,然亦足榮矣。


    論曰:先生起於寒微,初則困窮潦倒,未有異於人者也,而終乃名顯當時,聲播後世。其讀七書而歎,已知之乎?奇矣!而華夏之大,俊傑之士,代不乏人,而老於戶牖之下者,亦已多矣。而先生乃獨能如此。其傳愈久,而名愈顯,衣被後學,非一代也。蓋人生遇合之跡,榮枯之理,多出人所意料之外,亦奇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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