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孫策見我軍突然間大亂,知是周瑜、黃蓋偷襲得逞,即揮動令旗率諸將掩殺過來,在孫策、周瑜的兩麵夾攻之下,我軍隨即大潰。


    戰事之始,韓當、周泰諸將各引一軍,殺入敵陣,不一會兒便將促不及防的我軍截為數段,隨後兩軍便在神亭嶺下的這方三角平原上展開一場混戰。


    “殺!”太史慈見戰事吃緊,一槍蕩開程普的大刀,自引一軍向嶺上殺去,欲擒了孫策以穩軍心,周泰見狀,忙迎雙斧攔住,兩人遂在山腰處苦鬥不休。與此同時,韓當、蔣欽正從左右兩側對我軍側冀發起衝擊,試圖向我中軍合圍。


    熊熊的火光從營後升起,無數的輜重被敵兵點燃,化作漫天的火舌,就在烈火閃爍下,敵人的士兵如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來,發起一波又一波的猛烈衝擊,他們高舉著無數火把,一麵四下裏放火,一麵在柵欄和軍帳間與我們展開白刃格鬥。


    龍戰於野,刺耳的兵器交錯之聲、士兵的呐喊與慘叫聲嘈雜地交織在一起。我與一小隊士卒被隔絕在陣前的山腳處,四周皆是孫策的軍卒,抬眼望出去,到處是傾倒的軍帳蓬和旗幡,看不見劉繇等人在什麽地方。


    “隻有衝過大營,往神亭嶺方向去才有可能脫困。”我一麵思度戰局的形勢,一麵判斷突圍的方向。


    主意既定,我策馬橫矟,衝入漫天火光的大營,兩名衝在最前麵的敵騎被我迎矟刺落馬下,無主的馬匹四散奔逃跌倒,跟在我身後的士卒見我離去,忙緊跟於後,幸爾這一通撕殺未遇上敵方大將,好不容易殺退攔截的孫策軍,暫時脫得戰圈。


    等奮力衝到嶺上,我幾乎累得連矟都拿不起來了,一摸背後,早已是汗透衣衫。


    喘息片刻,我整了整頭盔,束緊了一下腰帶,看了一眼嶺下的戰局,大營中,孫策的騎兵正縱馬來回砍殺著受傷倒地的我軍士卒,在距離我們不遠的地方,有一些敵人的散兵在遊蕩,在人數不居優勢的情況下,他們一時還不會對我們動手。


    隻有西北方向的後營小山處,還有陣陣撕殺聲傳來,不知是誰在與敵鏖戰。


    “駕——。”我一摧戰馬,朝著西北方向衝了過去。


    行不多遠,忽聽到身後有馬蹄聲響,我回頭看去,見有數十騎仍緊隨於我身後,我不解道:“我軍敗局已定,爾等還不速速離去,何故相跟於我?”


    一看著麵熟的騎卒答道:“前日太史慈將軍出陣,眾將軍皆恥笑不前,唯將軍緊跟於後,且戰周泰數合不敗,張英、陳橫皆不能也,我等相隨於你,必能脫得性命。”


    這小卒端是伶牙利齒,一口一個將軍喊著,不知道的人聽了,還以為我真是什麽大將。不過,這好聽的話誰聽了都不會生氣,我當然也不例外。


    我聞言大笑,道:“爾等既信我,那隨我來!”


    小卒見我應允,一個忽哨,答道:“多謝將軍!”


    我這才想起,這小卒即是昨日言及太史慈必敗之人,想是服膺我的膽氣和能力,這才相隨於我。


    待殺到小山腳下,前方喊殺聲愈近,我仔細看去,原是劉繇、張英領著的中軍被孫策手下大將黃蓋、韓當率眾圍住,脫身不得。方才劉繇、張英見敵勢大,不敢抵敵,驚慌中率親兵護衛向營後撤退,卻不料行到丘陵,被伏擊於此的黃蓋擋住了去路。


    那邊韓當見在營中找不著劉繇,正悻悻不爽,聽到營後丘陵有喊殺之聲,便引軍殺將過來,張英、陳橫見無路可逃,隻好硬著頭皮迎上去接戰,那邊張英一早就見著黃蓋的旗號,頓想起當利口大敗逃竄的慘狀,不禁心寒膽怯,如何還敢對陣,一拔馬頭朝著韓當衝了過去。


    戰無三合,韓當奮起一刀,便將張英劈落馬下,那廂黃蓋也與陳橫戰到一處,看樣子不出五合必為黃蓋所敗。


    我正躇躊著救與不救,忽聽一人高聲喊道:“高寵,主公在此,快來相救!”


    我聞聲看去,卻是陳橫,陳橫當了我幾天的上司,這時正被黃蓋殺得狼狽不堪,情勢急迫之下,見我領著一支軍殺來,就如在大海中遇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哪裏還顧不得其它。


    我心想:“劉繇雖無用人之能,但也無甚大惡。且貴為漢室宗親,朝廷親授的楊州牧,今雖勢敗,但隻要漢室的威嚴猶在,假以號令,擁戴朝廷的忠義之士必會相從。現在他為敵所困,我若救他脫險,諸將必以為我忠義,若是見死不救,不僅有違天下道義,更為擁漢之士所不齒,實不智矣。”


    想到這裏,我大喝一聲,催馬搖矟衝了過去,前麵有三名敵騎挺長矛向我急衝過來,我將身體伏低閃過長矛,反手同時用力運矟橫掃,衝在最前的兩騎被大力貫倒於馬下,隨後的一騎見同伴瞬間沒了性命,嚇得呆在那裏,被我抬手一矟刺中脖頸,頸血狂噴一尺多高,死屍掛在矟刺上,尤如一麵血紅無比的戰旗,與我一道向著敵陣衝刺。


    四周的敵卒為我這一波驚人的攻擊所震懾,相顧駭然,紛紛躲閃過我的衝鋒,那邊韓當見我如此勇猛,殺性頓起,舉刀拍馬迎了過來。


    “韓當——。”我暗叫了一聲,當利口將我砍落馬下的就是他。


    那一雙盈滿了殺氣的眼眸,那一種得意至極的驕橫,我怎麽也不會忘記。


    雖然隻隔了短短的一個來月,我的武藝雖然還沒有很大的提高,但戰鬥經驗卻是有了長足的進步,第一次上陣時的苟謹和慌張早已過去,麵對著敵人血淋淋的首級,我更有一種噬血有瘋狂。


    韓當的刀帶著淩厲的殺氣直劈過來,還未近前,我已能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之氣,這大概是死在這把刀下的冤魂發出來的吧,我沒有橫矟去架開大刀,而是猛催戰馬對著韓當直衝了過去,同時手中長矟平端伸出,如一把超長無比的利劍刺向著韓當的前胸。這是兩敗俱傷的戰法,如果韓當繼續殺過來的話,他的刀雖然能劈中我,但同時,我手中的長矟也能將他刺個透窟窿。


    韓當未料到我第一個照麵便使出這等拚命的招數,慌亂之中再顧不上進攻,連忙側身讓過我的急刺,兩馬交錯,我乘勢將矟交左手,右手從背後拔出短戟,一翻手腕向著擦身而過的韓當猛刺。


    那韓當也是好生了得,虎吼一聲身軀一扭,無比純熟地滑到跨下戰馬的腹部左側,輕鬆躲開我迅雷般的戟刺,感覺得戟尖傳來的空虛感,我用眼角的餘光掃向韓當,正好瞥見他用一對殺氣騰騰的眸子狠盯著我。


    “是你!”韓當低聲吼道。


    我明白韓當終於認出了我,那個在當利口被他劈落馬下的小卒。


    跨下戰馬徑直往前衝去,我一麵將短戟回插身後,同時雙手合矟點刺,兩名前來狙擊韓當部卒一個中前胸、一中脖頸,當即斃命落馬,在我的強勁衝擊下,周圍的敵卒不自覺的向兩邊閃躲,敵人的包圍圈被撕開了一個缺口。


    “還不快走!”我朝著仍然驚惶不知所措的劉繇等人大喝道。


    說罷,催馬向缺口處衝殺了過去,劉繇、許邵等人這才會過神來,本已軍無鬥誌的一幫親兵這時見有了一線生機,也是齊聲呐喊著跟在我後麵猛衝,鑫戰近一個時辰,我們這才好不容易殺得一條血路出來。


    “高將軍,能不能在前麵稍息片刻!”劉繇聲音微弱。


    我勒住馬韁,回頭看去,見劉繇、許邵等人已是個個汗流浹背,臉色蒼白,累得幾乎手臂都抬不起來。而先前隨我一齊衝陣的十餘騎此刻隻剩下了三騎,剛才那個麵熟的小卒也不見了,想是已沒在陣中了。


    我的心一陣絞痛,他們因為信任我而跟著我走,是希望我能帶給他們一條生路,而現在,我給予他們的卻是死亡。


    “陳橫將軍在哪裏?”劉繇問道,這個時候他還能掂記著手下將士的安危,倒也並非是寡情薄義之人。


    方才我衝出重圍的時候,見陳橫被黃蓋一刀掃落馬下,估計現在已是凶多吉少了。


    許邵泣道:“主公,陳橫也已戰死了。”


    劉繇聽罷,捶胸頓足,泣淚交加,道:“丹陽之地盡陷敵手,張英、陳橫、樊能諸將皆已陣亡,莫不是蒼天要亡我劉繇乎!”


    許邵這時也全無了主意,勉強定了定心神,他勸道:“主公勿要驚惶,此番丹陽雖失,好在吳郡、會稽尚在許貢、王朗手中,我等可投往此二處,發檄文聯合諸路豪傑,待聚攏精兵強將,再來與孫策決戰。”


    我忖道:許邵空有賢名,真正是書生一個,孫策在擊敗了劉繇後,下一個目標便是吳郡和會稽,以孫策現在的實力,許貢和王朗要想阻擋,無異於螳臂擋車,根本就無濟於事,劉繇要是投奔吳郡、會稽,過不了多久,就又會被孫策追著屁股跑了。更嚴重的是吳郡、會稽東臨大海,到時候除非你跳到海裏去,否則就隻能束手待擒了。


    想到這裏,我顧不得身份,大聲駁道:“吳郡、會稽的兵力尚不如我們,如何能是孫策的對手,倘若再敗,先生是要讓主公跑到海裏去嗎?如今揚州六郡,除吳、會稽、豫章三郡外,已悉數陷落,主公唯一可去之所乃是豫章郡,那裏地處偏遠,人煙稀少,孫策暫時還顧不上它,更有利的是豫章背靠荊州,即便孫策日後率兵來伐,主公也可遣使與荊州劉表達成聯盟,那劉表與孫策有殺父之仇,必會答應。”


    劉繇聽我這一說,本已黯淡失神的眼睛又露出一絲希望,他的嘴唇哆嗦著,卻激動得發不出聲音來,此番劉繇兵敗神亭嶺,連著兩次在絕望至極的關健時刻,忽然又看到了希望,第一次是我衝入重圍救了他,第二次是我方才的一句話,讓他重又看到了方向。


    許邵更是一把抓住我的手,衝我大喊道:“少衝,你果然是那個解救我們脫困的人,我許子將沒有看錯人呐!”


    正在這當口,後麵的敵兵又呐喊著追殺過來,我細看旗號,竟是孫策的中軍旗號,如果是孫策親自追來的話,他的大軍就會將這裏團團包圍,我們這些殘兵現在已是人困馬乏,便是再怎麽奮起餘勇,也是逃不出去。


    我心中暗暗叫苦不迭,正沮喪無助時忽見側冀有一支軍破敵而來,我正驚疑是何人有如此神勇。但聽得一人高聲喊道:“太史慈在此,主公勿要驚慌!”


    我定睛一看,果然是太史慈引軍趕來,不禁大喜,忙喊道:“子義將軍,主公在此,快來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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