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登抬眼一看,說話之人,不是旁人,正是王誧。


    自上次出使江東相識後,陳登與王誧這已是第二次謀麵,算是舊識了,客套了幾句後,陳登將王誧、夏侯衡等人迎進府內。


    “元龍,對於這一次南下送親,依你之見,高寵會有何反應?”待雙方坐定,王誧開門見山道。


    陳登沉吟一會,緩緩答道:“謀之應用,利弊各端,持謀者所圖者,趨利避弊也,今曹司空屢攻宛城不下,為破劉、張聯合,南與高寵相交,當是利大於弊,然世事難料,其結果如何非到最後不得而知。那高寵出身寒門,布衣起事,前雖承劉繇遺命督領郡事,但畢竟名不正言不順,此番朝廷授刺史之職,正得其心。”


    陳登頓了頓,又道:“高寵此人,看似胸無城俯,無半點心機,但行事卻出人意表,從他代劉繇崛起迄今,隻不過短短二年不到的時間,卻能坐領豫章、廬陵、零陵、桂陽四郡,期間討笮融、敗孫賁,取廬陵、伐長沙、襲皖城,無一不是驚人之舉,更可怕的是此人在豫章推行屯田舉措,與司空不謀而合,使得豫章由弱積強,流民紛附之,若假以時日,可為勁敵耳!”


    夏侯衡一皺眉,臉上露出不豫之色,方才王誧一問突兀的很,陳登在之前雖然表露出了與曹操親近的跡象,但象他這種地方勢力多以利益為先,是不可靠的盟友。


    既然不可靠,那麽陳登的意見也就值得商榷了,況且聽陳登話裏的意思,將高寵描述得那般厲害,好象就是當朝的大司空,鎮東將軍曹操也不及一樣。


    “如此則江東局勢又如何?”王誧續問道。


    “江東自孫策渡江後,呈現掃蕩之勢,幾無人能與之爭鋒,直至高寵的出現,方遏製了孫策席卷的勢頭,如今兩虎相爭,郭上郭下難辨矣?”陳登歎了口氣。


    “不瞞元龍,我等這一路上實是坎坷,在徐州地界遇上西涼賊寇襲擊,人雖無恙,但財物已盡數被掠奪,不知在廣陵能否——。”王誧知道夏侯衡麵薄,這類求肯的話也隻有自已來說了。


    陳登爽快的哈哈一笑,道:“議郎放心,廣陵雖比不得許都,但區區薄禮還是備得出手的。”


    王誧忙笑應道:“如此多謝了!我等後天起程,元龍隻需將財物送到驛館便可以了。”


    陳登神色一動,道:“容登冒昧,不知議郎與夏侯公子後日動身取道何方?”


    夏侯衡這時見陳登還算是好說話,這一次見麵目的達到,神情也放鬆了下來,道:“我等準備從廣陵南渡長江,隨後分作兩路:議郎王大人往吳郡孫策處授詔,我則轉道往豫章送親。”


    陳登說罷,卻連罷手道:“此萬萬不可。若是夏侯公子在廣陵南渡的話,恐到不了豫章,便身首異處了。”


    “難道說孫策敢謀害朝廷上差!”夏侯衡笑道。


    陳登肅然道:“孫氏父子為人,皆果斷決裂,朝廷在他們眼中,不過是一障眼布而已,公子若是到了江東,我料必為賊寇注目耳。”


    夏侯衡神色一緊,不久前遭賊寇洗劫的陰影猶存在心中,上一次靠著運氣逃脫了性命,若是再有一次的話,結局——。


    陳登見夏侯衡麵色刹白,清瘦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嘲諷的笑容,他道:“夏侯公子勿急,此去豫章從陸路走的話,山高路遠,且盜賊眾多,若是走水路的話,一切就好辦多了,從廣陵逆江而上,隻需繞過秣陵,再往上去便是高寵的勢力範圍了,想來以高寵的聰明,不會做出不利於自已的事來。”


    夏侯衡聽罷,臉色方漸漸有了血色,對於陳登的好意,忙不迭的言謝,一旁的王誧看的真切,以他的閱曆當然知道這是陳登使的手腕,但感於夏侯衡之前的要脅,心想讓這小子吃些苦頭也好,也就沒有去出言提醒。


    雙方又寒暄了幾句,王誧與夏侯衡方才告辭離去,這一次他們沒有提及夏侯雲不知去向的消息,這個秘密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到萬不得已,夏、王兩人是決不會吐露半個字的。


    即便這是在廣陵,但萬一消息傳到許都或者豫章,夏侯衡和王誧麵臨的,都將是無法交待的局麵。


    夏侯衡的座船離開廣陵時,陳登趕來送行,他仔仔細細的打量了車轎好一會,然後朝著夏侯衡笑了笑。


    夏侯衡心裏一陣發慌,方才兵卒抬上船的其實是一座空轎罷了,難道說陳登看出了其中的破綻,這一路到廣陵,夏侯衡的意見是隨便搶了個民女充數再說,偏偏王誧這個老家夥說一般的庸姿俗粉恐怕過不了關,定要找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子來替代,可是這兵慌馬亂的光景,好人家的閨女哪個又會拋頭露麵在外麵等著被搶。


    哼——,有好看的美女的話,我夏侯衡第一個不放過,哪裏輪得到他高寵。


    夏侯衡恨恨的想道。


    過了羨溪、虎林,再往前便是高寵的地盤了,逆浪而行的船頭被浪頭一次次的撞擊著,行進的速度慢慢吞吞的,夏侯衡有些後悔聽了陳登的建議了,若是走陸路的話,搶個把民女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現在走了水路,四麵除了水,還是水,連個女人的影子都見不著,更莫說是未嫁的少女了。


    “靠岸!”夏侯衡大聲道。


    士卒們極不情願的三三兩兩向岸上走去,在經曆過船上的舒適和安逸後,每個人都渴望這樣一直安安穩穩的到達此行的終點——豫章。


    當然,上岸走陸路也並非都是壞事,這些天來夏侯衡的臉色越發的難看,與其窩在同一條船上被當作出氣筒,還不如上岸躲得遠遠的好。


    登岸的地方離番陽不遠,這裏丘陵起伏,正是山地向低畔過渡的地段,而從這向東是渺無人煙的崇山深穀,向西則是已被豫章子民開墾出來的片片耕田,從皖城南渡來的民眾中,有一大部分被安排到了這裏。


    “駐營——。”當第一眼看到女子的背影時,夏侯衡已是迫不及待了,在駐營兩個字的後麵,隱藏著的意思便是劫掠民女了。


    如狼似虎的士卒不由分說的占領了百姓聚居的祠堂,隨後帶上來的是十來個從各家驅趕來的少女,夏侯衡陰冷的眼神掃過,不自覺的停到了站在最後麵的兩個少女身上。


    這兩個女子雖然是一身的村姑打扮,但那一種從浸入到骨子裏的獨特氣質卻不是衣服所能掩蓋的,年紀稍長一點的女子穿著淡黃色的碎花粗布衣衫,雖然身材苗條而略現纖弱,但眼瞳楚楚如靈,秀發如雲,恰似玉女披拂霞霧,又若淩波出塵。


    而年輕較小的少女則穿著漿紫色的上衣,臉上生就了一雙晶瑩剔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流瀉出仿佛春天般獨有的溫暖陽光。一時間讓人神為之奪,魄為之攝。


    “好一對天生的尤物!”夏侯衡眼前一亮,兩隻手一時也不知往哪裏放才好。


    “來人,將這些庸姿俗粉趕到那邊去,這兩個女子留下!”夏侯衡癡癡的怔了好半天,方自回神吩咐道。


    “陳留夏侯衡敢問兩位姑娘芳名!”美色當前,夏侯衡也暫時耐下急色性子,擺出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


    “哼,賊子休狂!”淡黃衫的女子俏臉含霜,怒喝道。


    “想不到這荒郊野地竟藏匿了絕色佳人,吾夏侯衡真是不虛此行了!”夏侯衡見眼前美人嗔罵,有一種許都風塵中賣笑的女子所沒有的情致,不覺情亂色迷,對於女子的怒罵竟不以為意。


    “寵帥不要放過你們的!”紫衣女子也是臉無懼色,昂首道。


    “寵帥——,哈哈,不過是占了區區幾郡不毛之地,竟也敢妄稱帥才!”被美色給搞暈了頭的夏侯衡此時已是口無遮攔。


    “來人,將這兩個小娘子送到我房中,今晚待夏侯爺爺來一個一龍戲雙鳳!”夏侯衡狂笑道。


    “無恥!”在兩個女子鄙夷的目光中,夏侯衡感到了平生從未有過的得意。


    這兩個女子,就象是天賜的禮物一般,此等人間絕色,在送與高寵之前,若不好好的享受一番,他日回到許都與曹泰等人談起,豈不被他們嘲笑?


    今晚,美景良辰豈能空負?


    在跨步入房時,夏侯衡的心裏已樂開了花,左擁右抱的滋味他不是沒享受過,但哪是在許都的勾欄中,自已擁過的那些女人與房中的兩個女子相比,簡直是天上地下。


    “你別進來,要是再靠近一步,我們就死給你看!”一聲嬌吒的厲喝驚醒了夏侯衡的美夢,房中兩個女子一人持著一塊破損的鋒利陶片,抵在白皙的頸項間。


    “別——,兩位姑娘,千萬別做蠢事啊!”夏侯衡一邊說著,一邊慢慢的靠近。


    “惡賊,我們變成厲鬼也不放過你!”女子一用力,頸間頓時劃出一道血痕,鮮紅欲滴的血珠一顆顆的迸落。


    “好好——,我這就出去!”夏侯衡連聲道。說罷,猶不甘心的瞪了兩個女子一眼,才悻悻然的向門外退去。


    若是迫死了她們,對於夏侯衡來說,是沒有絲毫的好處的,這裏離豫章已不遠了,再往前走便是高寵的腹地,劫掠隻會召致不必要的麻煩,況且這樣的絕色是不可能再遇得到了。反正,她們落在自已手中,諒兩個弱女子也逃不到哪裏去。


    豎日清晨,夏侯衡將這個屯荒的村落的所有百姓驅趕到了一處窪地裏,拔出三十個身強力壯的士卒守住高處。然後,命人將兩個女子帶到自已麵前。


    夏侯衡的臉上掠過一絲殘酷的笑意,他大聲喝令道:“殺!”


    手持利刃嗜血兵士撲入人群之中,手無寸鐵、不及防備的百姓躲無可躲,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力,僅有的三四個年輕力壯的男子試圖爬過高坡逃生,也被四周守衛的士卒無情的踢落到底下,片刻時分,窪地裏的一百多名百姓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怎麽樣,大喬小喬姑娘可看清楚了嗎?”夏侯衡笑道,昨晚他已從羈押的百姓中知道了這兩個女子的姓名。


    雖然遇到比自已厲害的賊寇時,夏侯衡嚇得麵如土色,狼狽而逃,但在弱勢的百姓麵前,夏侯衡卻在殘殺中體會到了一種發泄的快意。


    “父親!”小喬失聲驚呼,自殉的陶片猶緊握在手中。


    “放心,你們的父親沒有死,他對於我來說,還有那麽一點點的用處。隻要你們答應了我的條件,他就不會死——。”夏侯衡一揮手,士卒推出了被捆綁著的喬玄。


    “妹妹,我們便是死,也不能被辱了清白。”大喬蒼白的臉上現出堅毅決死的神情。


    “嗬——,何必老是死啊死的呢,我這個條件可說是相當的誘人,隻要你們中的一個答應了,我便不會殺了你們的父親,不然的話——。”


    “什麽條件?”大喬問道。


    “做一個替補的新娘——夏侯雲!”夏侯衡湊近她的耳邊,低聲道。


    “確認的說,是到豫章去做高寵的新娘,這樣的好差使你不會不同意吧!”夏侯衡的笑聲充滿了惡毒。


    “寵帥已有了妻室,不可能再迎娶其他女人了。”小喬冷笑道,對於眼前這個奸詐色狼的話,她根本就不會去相信。


    “你是說那個蠻族的什麽公主嗎?那不過是玩玩而已,這一次婚姻乃是朝廷下詔禦賜的,高寵身為臣子,難道要搞旨不遵嗎,夏侯姑娘你說是不是?”夏侯衡看出了大喬眼中的猶豫。


    大喬怔在那裏,白崖山前那個舍馬救了自已父女三人的年輕將軍,那個自已說過要甘願為奴服侍一輩子的男人,竟然,自已竟然要成為他的妻子。


    “隻有這樣,你才有可能救得了你的父親和妹妹?”大喬木然的坐到了紅布遮掩的車轎中,夏侯衡方才說的話仍在耳邊回蕩:人質,夏侯衡將自已的父親和妹妹扣作了人質,要救他們,就必須扮演好自已的角色——做一個從許都南嫁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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