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我天威,永鎮我邦!”陸遜軍屬下的各級軍候、屯長、什長、伍長多出自天威軍校,此時戰得性起,呼喝聲在上繚城頭此起彼伏。


    過午時分,陸遜率部替下已疲戰了一天的徐盛軍,與他直接對陣的是程普、孫翎兩部。


    經驗老到的程普沿著陳武軍攻擊的路線,集中精銳,試圖撕開幾個口子,而孫翎則手持利刃,避開最激烈的攻城正麵,領一支精兵沿著左側城牆攀爬而上,在城樓上的慕沙居高臨下,瞧得真切,槌點驟急,高潮洶湧擊來,直讓聽者血液賁張,不能自持。正在緊要關頭,鼓聲倏然絕音,陸遜回身觀瞧,卻是鼓皮在連番的重擊之下,已然破毀。


    陸遜見慕沙眼望左前方,露出焦慮之色,心知必有危情,遂不假思索,大喊一聲率身旁的兵卒趕奔左城牆。


    膠著的戰事從清晨一直持續到傍晚,孫策依靠著幾倍於守軍的兵力輪番衝擊,陳武、程普諸將皆是身上掛彩。孫策麵容陰鬱,曾經自信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的歡欣,進攻上繚的惡戰已整整持續了一天,麵對眼前的這座堅城,孫策第一次感到了無奈和絕望。


    “大哥——!”撤退下來的孫翎一臉的血汙,神色灰暗,身上甲衣褪去處皮肉翻卷,巨大的創口已使得年輕的孫翎也無法支撐。


    “主公,明日我便是拚了這條性命,也要將這杆旌旗插到上繚城上!”程普略有些花白的須然微微顫動,在他的手中,緊握著的是一麵殘破的“孫”軍戰旗。


    孫策麵色陰沉,一雙銳利的鷹眼死死的盯著遠處的城垣,道:“收兵!”


    孫策的聲音沙啞低沉,前麵士卒撕殺正緊,在後觀戰的孫策也是一樣的緊張,這第一天攻戰的時間是如此的漫長,仿佛陽光停滯不動了似的。


    夏日晚上,熒火閃爍,襯著孫策軍中點點的亮光。


    在孫策軍後營,負了輕傷的士卒正在接受軍醫的治療,而那些重傷或戰死的士卒則被分批運送到後方的番陽。


    周瑜營帳設在離中軍帳不遠的地方。


    這裏的防守是最嚴密的。


    陳武的宿衛環繞在四周,任何一個可疑的身影都逃不過巡哨的盤查。


    周瑜卸下一身的鎧甲,換上平日裏穿著的冠巾葛袍,手中一把羽扇輕輕搖動。軍帳之中,難得的還有爽滑柔軟的綢緞、幹淨整齊的錦案和擺放有的七弦古琴,將這個本來匆忙布置的地方烘染的頓生些許情趣,顯示出主人不苟於俗的風骨和傲氣。


    在這個別具一格的軍帳中,此刻正是琴聲悠揚,如小橋流水一般娓娓聽來,和白日兩軍對戰時的激揚戰鼓相比,實有天壤之別。


    彈琴之人不是周瑜,而是一個年輕小卒,身材瘦削,瞧那一身裝束,估摸著是剛剛新入伍的,撫在琴弦之上的一雙手光潔細嫩,纖細嬌柔,卻又不象是一個男子所有。


    周瑜斜靠在錦案邊,側耳傾聽著古琴彈出的曲子,那琴弦被層層拔動,在抑揚頓挫之間彈奏出輕柔曼妙的音律來,琴音如一條潺潺奔流的小溪,由小至大,由淺至深,由簡單的音階變化為複雜的旋律。


    “嬙兒,這一聲卻是弱了一些!”周瑜支起身,對著彈琴之人道。


    背對著周瑜的彈琴人慢慢起身,解開束在頭上的那縷發帶,頓時如瀑般的青絲垂下直達腰際,再看青絲之下,又是一張美麗無暇的女子麵容。挺拔靈秀的俏鼻、可愛閃動的眼眸,還有嘴角兩腮的淺淺酒窩,無不在昭示著這個女子的與眾不同。


    這個女子正是當日被夏侯衡擄走的小喬,嬙字是她的乳名。


    喬嬙回眸對著周瑜一笑,輕聲道:“公謹,這新譜的曲子好是好,不過還隻是適合男兒彈的,什麽時候能譜一個女兒曲就好了!”


    周瑜折起扇子,大笑道:“嬙兒如今著一身戎裝,如何還羞作女兒之態?”


    喬嬙湊近周瑜跟前,俏鼻一翹,道:“嬙兒本來就是女的,若不是為了公謹,才不肯來這個鬼地方呢!”


    周瑜伸手擰住俏鼻,一把將眼前的人兒攏在懷中,輕聲道:“嬙兒的心我怎能不知,當日在秣陵城外初見你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一生一世的緣份原來是老天早就注定了的,我們兩個誰都無法躲避過去!”


    “唉,要是不打仗該有多好,我們就可以日日琴瑟相合,也用不著象現在這般的辛苦了,最可恨的是我還要穿著這一身厚重的皮甲,與外麵的一幫子臭男人整天的呆在一起。”喬嬙嘴角彎成一弧淺月,兩腮的酒窩刹是可愛。


    周瑜望著懷中的心愛女子,有些情不自禁,那日在秣陵城外行獵之時,正遇上夏侯衡這個淫徒擄掠了小喬父女從豫章逃來,在柴桑口飽喝了一滿肚江水的夏侯衡眼睜睜的放跑了大喬,又急急的逃過梅乾追兵的圍剿,好不容易到了秣陵地界,如何還能忍得住長久壓抑在心頭的欲火。


    一路東逃,跟隨南來的送行仆眾已逃亡殆盡,夏侯衡的身邊隻剩下了寥寥幾人。


    夏侯衡的心情糟到了極點。


    他需要發泄。


    他需要另一種證明自已的機會。


    當再一次看到小喬眼中投來的不屑鄙夷目光時,夏侯衡已是狂怒不堪。


    霸王硬上弓!


    對於夏侯衡這樣的花花公子來說,憐香惜玉這類的念頭是不會有的。


    摧殘與破壞,滿足與喧泄,才是蔽護於父親夏侯淵威武光環下的他的生存理想。


    身為長子,夏侯衡決不是一個承繼的表率。


    而不過是墮落的一塊腐肉。


    也許這樣的腐肉隨著時間的推移,會越來越多。


    夏侯家族是如此,曹氏家族也是如此。


    真正繼承了夏侯淵的衣缽的,也許倒是那個還不過十餘歲的夏侯家四子——夏侯霸。


    不過,夏侯衡這塊腐肉最終也沒有得逞一快,因為他選擇的地方是秣陵,更因為他適巧碰上了一個人。


    一個終結他生命的人——周瑜。


    在驚鴻一瞥中,小喬驚惶的眼神是如此的動人心魄,她被撕扯赤裸的雪白肌膚透著一道道被抓破的血痕,那是夏侯衡欲行不軌的罪證。


    在這一瞬間,周瑜沒有絲毫的猶豫,在他的心中夏侯衡與小喬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決不能讓這般美麗絕色的少女受辱於一個無恥淫徒。周瑜的刀飛快的旋過夏侯衡青筋暴露的頸項,割破賁張的血管,將那個幻想著卑鄙荒淫的頭顱生生的切下。


    當周瑜帶著小喬父女離去的時候,一隻豺狼“汪、汪、汪”的叨著夏侯衡的發髻飛奔入叢林,在它的後麵,跟著的是數十隻聞著血腥而來的餓極了的禿鷲。


    “公謹,你在想什麽?”小喬依偎在周瑜的懷中,低聲輕問。


    周瑜低頭瞧見懷中人見人愛的俏人,摟著的雙手一緊,歎道:“嬙兒,生逢亂世,又怎麽可能不打仗,我們與高寵的這一仗遲早都是要打的,眼見著形勢一天天的緊急,高寵的勢力一天天的壯大,再等下去就是坐以待斃了。”


    小喬輕搖臻首,道:“我隻盼著這戰事能馬上的結束,無論是哪一方,我都不希望再象今天這般,要死這麽多的人。”


    “是因為你姐姐嗎?放心吧,有我在呢!”周瑜道。


    大喬現在是高寵禦婚的夫人,兩軍交戰,若是孫策方勝利,大喬就會被作為敵酋的家眷論處,其結果將是十分的可悲。


    “不是因為我姐姐。我隻是——,隻是不想看到無辜的百姓因為戰爭而不得不離開家園,流離失所!”體味過被迫逃亡苦楚的小喬對於戰爭,從心底裏有一種厭惡。同時,雖然周瑜救了自已,但高寵也曾棄了戰馬從孫策追兵下救過自已一家。


    這兩方孰好孰壞,一介弱女的小喬縱是天生麗質,聰慧過人,也是一般的取舍不下。


    “嬙兒,你說那高寵究竟是何等的人物?”周瑜不甘的問。


    對於高寵奇跡般的崛起,周瑜心頭始終感到困惑,與自已一起為伴的孫策能力如何,周瑜是知道的,以孫策的資曆和能力,加上孫堅的舊部程普、黃蓋等人相助,才好不容易打下江東三郡這一塊地盤,那高寵初始不過一小卒,雖源出於寒門,但卻曾淪落為奴,充其量不過一武夫耳,在有才有識的士族名士眼中,實是個瞧不上的角色,如何又能吸引那麽多的人才跟隨。


    小喬微啟朱唇,點了點頭,道:“他與公謹一般,皆是世上難得的大英雄,若沒有他,我們一家可能早就死在亂軍之中了,若沒有他,皖城的百姓隻怕還生活在劉勳的殘酷盤削之下,死去的人決不會比現在少。”


    周瑜說罷,臉上神情若有所思,許久不語。


    錦案上的鬆油燈火苗跳動,映著帳中兩個人影慢慢的合而為一,不知過了多久,周瑜輕聲喃道:“嬙兒,你想你姐姐嗎?”


    小喬臻首道:“當然想了,姐姐被夏侯賊子帶到豫章去後,我和父親都還沒見過她呢,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


    正說話間,忽聽到帳外有腳步聲響,周瑜神色微變,忙扶著小喬,幫著束好頭帶,帶上頭巾,將不整皺揉的衣衫整理一番。


    腳步聲漸近,帳門挑開,卻是孫策和孫翎大跨步走了進來。


    小喬驚得花容失色,忙躬身低頭侍立一旁,孫策治軍軍紀甚嚴,是不允許私帶著女眷的,若是自已的身份暴露,按照軍紀將領帶頭違令,是要嚴懲的,到時即便孫策礙於情麵不以追究,但周瑜的威信無疑會大受影響。


    “公謹,好生的情致,老遠就聽到你的曲音了?”孫策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環顧帳中,卻見周瑜端坐在琴前,臉上神情自若,從容不迫。


    周瑜慢慢的站起身,向一旁侍立的小喬使了個眼色,小喬會意,行了個禮後低首退出帳外,在孫策後麵的孫翎眼尖,見這小卒皮甲下衣衫不整,且神色驚慌,孫翎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窺破別人隱情的笑意。


    “伯符兄這麽晚來,不知有何要事?”周瑜問道。


    孫策笑道:“告訴公謹一個好消息,皖城李術已率軍突破彭澤,現正朝著上繚而來,這豫章的大片沃土馬上都將屬於我孫家的領土了。”


    “恭喜伯符!”聽到這個消息,周瑜的心情也如孫策一般欣喜。


    讓皖城李術部與孫策西征大軍會合,本就是周瑜的諫議,在上繚攻城陷入僵持的情況下,能夠唾手得到豫章北部的大片沃野,對於士氣受挫的孫策軍來說,是一個好消息。


    “明日,公謹且看我如何拿下上繚城!”恢複了信心的孫策臉上神采飛揚,白天的疲憊也被這個好消息驅趕到九霄雲外。


    寒喧許久,孫策與孫翎告辭出門,孫翎見四下無人,輕笑道:“大哥,想不到公謹兄如此風liu人物,還會有孿童的癖好?”


    孫策聞言,驚怒道:“叔弼,此等妄言怎可隨便亂語,若是傳將出去,豈不是毀了公謹的名聲?”


    孫翎見大哥喝斥,知道周瑜與大哥情同手足,若不說個明白,不會相信自已,遂又辯道:“大哥,我可不是瞎說,你不覺得方才退出去的那個小卒神情可疑嗎?”


    “如何可疑?”孫策道。


    孫翎壓低聲音,道:“那小卒出去時,一直低著頭,臉上神情驚惶,而且我瞧著他身材瘦小,皮甲下的衣衫皺起,分明是匆忙中未及整理,這些疑點不正好可以證明周瑜有孿童的癖好,大哥若是再不信,小弟差人將那小卒拿來,我們一問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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