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青瓷之誘


    半個月前,新餘令舒仲應興衝衝的來向高寵報告,燒製青瓷器的技術難關已經攻克,百件器物的毀損率被控製在了二十件左右,這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就,這意味著大批量生產終於成為可能。


    高寵清楚的記得上一次見到舒仲應還是在半年前,那時舒仲應抱著好不容易燒製出來的十件瓷器來給高寵過目,卻不想被高寵收收送送發放了個幹幹淨淨,最後,還不由分說的給派了一個繼續研製燒瓷工藝的艱巨任務。


    這半年來,舒仲應過的日子可能說是苦樂參半,苦的是幾乎每天都要和工匠們一次次探討失敗的原因,樂的是一點點獲得的進步,至於縣裏麵的事務,一般的都由縣丞來處理,重要的則由縣丞帶到燒製現場辦理。


    不止是舒仲應的高興,高寵聽到這個好消息也是心潮起伏,難以平靜,江東的科技水平與中原相比,一直是處在一個相對落後的狀況,南遷的流民帶來了先進的農耕技術,給了江東學習和趕上的機會,現在,經過高寵在江東近三年的治理,江南的經濟水平終於有了開始淩駕中原之上的跡象。


    最先顯現出優越性的就是科技發明,瓷器難關的攻克使得大批量生產成為可能,同時,也會使百姓的日常起居發生巨大的變化。


    高寵相信,在觸摸到光滑細涼的青瓷器皿時,無論是誰都會克製不住自己喜歡的心情,因為與笨重且不透明的陶器相比,這一種青瓷簡直就是老天賜下凡間的禮物。


    為此,高寵連下了三道命令。


    “所有工匠轉移到隱蔽的所在,包括他們的家眷!”一旦大家都認識到技術革新的重要性,爭奪就會隨之而來。


    “同時,重重獎賞有功人員,有突出貢獻的,更要不咎提拔。”科技是第一要素,對於這一點高寵清楚而明白。


    “組織工匠日以繼日生產,我希望這些精美的青瓷器能夠迅速的占領市場,並形成一股追逐的潮流,有朝一日全國的達官顯貴都會為獲得一件青瓷物器而榮耀。”


    商人總是趨利避害的,在得知有賺錢的機會後,這些商人就會想盡一切可能的辦法把獲得的瓷器運到各地,這是他們的機會,也是高寵的機會,封鎖和關卡能夠阻擋明的,卻不能攔住暗的,商人能夠生存,自然有他們的生存之道。


    十裏秦淮勝景,畫舫鉤欄盡看遍。


    但凡有水的地方,總能鉤起人心底深埋著的那一份柔情,鐵血的戰士回到這裏,向往的是溫軟的床榻和香醇的美酒、還有女人如癡如醉的擁抱,除了他們之外,從各郡、縣趕來求學功名的學子、得到升嫡命令回來複職的官員、希望能淘金賺上一筆的商賈、為了活命不遠千裏逃難而來的北方流民,也都懷著各自的目的和憧憬,不約而同的來到了這裏,他們和這座城市裏的住著的所有人一道,構成江南城市獨有的亮麗風景。


    其實,單單是金陵這個名字,讓人聯想的就足夠多了,在高寵戰場上取得節節勝利的同時,一直以來是揚州七郡治所的這座城市也跟著繁榮了起來。


    金陵城的規模這幾年來闊大了好幾倍,就連橫江與當利口,這兩處往昔的戰場也成為了今日繁忙的渡口,南來北往的商賈經過這裏到達金陵,然後又從金陵奔赴各地。


    黃昏日暮,一場雪後的空氣裏,總有一種讓人感到神清氣爽的氣息,道上,二十來個行路的腳夫趕著十餘匹馱貨的騾子,剛剛下了渡船,前麵是一片柳林,枝間的嫩綠還緊緊的包藏在枯黃的表皮裏麵,隻有折斷了看去,才能讓人曉得雖然是還是春寒料峭,但大地回春終將到來。


    疏林薄霧,掩映著幾家茅舍。就在道旁柳林之間,有一舍酒肆顯出招攬客人的酒旗一角————周記,在肆旁的小河汊內,薄薄的冰麵被破出一條航道,在臨河的一邊,一條小船靜靜的靠在河岸邊,看出得這是酒肆主人運送貨物的工具。


    這群遠道而來疲憊至極的腳夫見此情景,一個個眼睛發亮,不約而同的將渴求的目光投向後麵相跟著的兩個騎著驢子的雇主。


    對於這些匆匆來往的商賈腳夫來說,每一處地方都不過是暫歇的客館而已,而不知為什麽,眼前的這一方柳林中的酒肆給予人的,卻是一種無法排解的眷歸情緒,讓你有一種想進去歇一陣的想法。


    “大哥,這天色將曉,前麵剛好有一家酒肆,我們不如歇息一晚,明天再進城去!”右首邊年輕一點的男子抿了抿幹澀的嘴唇,操著一口巴蜀特有的濃重腔音道。


    “好吧,等安頓好之後,你讓腳夫把錦緞都搬進我們房內,隻要平平安安的過了今晚,我們這一趟才算沒白跑呐!”答話的人是一個年過五旬滿麵風霜的老商賈,精明能幹、謹小慎微是他們得以在亂世生存下來的保障。


    錦緞又稱蜀錦,是巴蜀一帶特有的交易品,炎黃之際,聚集在岷水上遊河穀的蜀山氏就知道了養蠶方法,在戰國時期,蜀錦就被馬幫經古道馱運到了更遠的南蠻、佛國,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蜀錦的重要性和北方的絲綢同等重要。


    蜀錦的華麗精美也讓一向挑剔的江東人也讚賞不已,在需求的膨脹下,交易也隨之擴大,因為同樣的理由,安寧富庶的江南也是所有商賈最願意到達的地方,這幾個來自蜀地的商人不過是那些淘金者中的一二個而已。


    酒肆的大堂內,已經坐滿了客人,看得出生意相當的紅火,老板娘是一個風韻身段俱算是上佳的少婦,她靈巧的穿梭在多拔客人中間,臉上掛著迷人的微笑,手中端著溢著香氣的酒杯,這杯晶瑩剔透,光滑誘人。


    “俏娘子,我遼東田韶在你這酒肆來來往往這些趟,怎麽沒見過你用過這樣玲瓏的飲酒器皿!”座中,一個大腹便便的八尺壯漢高聲笑問道。


    那美嬌娘微微一笑,道:“喲,這位田爺這一趟來還不是為得到這個寶貝嗎,怎麽明知故問起來,我這裏可隻有這一隻,你們那看看可以,想多要呀,明日一早進城到州府均輸丞衙門申請競賣資格去!”


    這一句話一出頓時激起座中議論紛紛,這裏的客人以商賈居多,他們在同一時間趕到金陵正是為青瓷而來。


    剛剛座下的巴蜀客人選了一個角落座下,隨後年輕人耐不住性子,小聲問道:“大哥,我們這一次往江東來,你說勝算大不大?”


    話音方落,座在他們旁邊的一個麵容委瑣的中年商人譏笑道:“你們這些蜀中的商人哪有機會呀,這次青瓷物器的經銷權一定屬於我們漢中沒錯的了!”


    “何以見得?”初次出趟的年輕巴蜀商人不服道。


    “哼,這需要解釋嗎?現在我們漢中的位置多重要呀,我們可是連接荊揚和西涼的要衝,缺了我們,他江東就是一顆糧食、一個人也運不到涼州去,你說這經銷權不歸我們歸誰?”中年商人得意的答道。


    “這位老兄話可別說得太滿,你們漢中有優勢,我們泱泱中原就沒有了嗎?我們許都可是天子腳下最富饒的城市,上一次寵帥還特地將十件寶貝送到了我們那裏?”一個顯現著相當富態的三十上下的商人不屑的駁道。


    “哼,許都——,來自許都的商人那有可能獲得青睞,你不知道現在寵帥和丞相大人的關係相當緊張嗎?”


    “緊張,緊張又能怎樣,這和我們這些做生意的有什麽相幹?”


    辯論越來越是激烈,對於這些南來北往的商賈來說,競爭的壓力無時無刻不在,明天是正月十六,也是公開競聘青瓷經銷權的日子,不到最後一刻,誰也無法預判誰是勝利者。


    酒肆的老板娘這時卻是退到了櫃台後麵,她的一雙眼睛迷離而不定,似是不經意的從座間的客商臉上掠過,在她的身畔,一個五、六歲的男孩持著一把木削的小劍,瞪著警覺的目光護在她母親旁邊。


    “處兒,快回房睡去!”


    “我不,娘不睡,我也不睡!”那小兒倔強的回答道。


    “那好,你聽說呆在這裏別動,等客人走得差不多時,我再來叫你!”


    “嗯,娘,那個死胖子瞧你的眼光可惡,我要挖了他的眼珠當球踩!”小孩的聲音尖銳,一下子傳遍整個廳堂,被喚作死胖子的正是田韶,聽到這一聲後,他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想要翻臉卻一想對方隻是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若是忍下可就怒氣又能哪裏忍得住。


    “處兒,放肆!快到後堂去幫娘拿酒過來!”少婦一邊罵著,一邊借故支開不知不覺間惹了禍的小兒。


    這娘倆是在薺州口陣亡的周魴的遺孤,在高寵收留撫養她們二年後的一天,性情倔強的周夫人帶著剛滿二歲的周處離開高寵在豫章專門為她們安置的住所,一路轉輾之後她們來到了當利口畔建起了這一家酒肆。


    當在半年前再一次遇到她們時,高寵注視的目光由憐憫轉為佩服,在這亂世之中,一個女子有勇氣放棄舒適的生活,並依靠勞動和雙手養活自己和孩子,無疑是最令人敬重的。


    隨後,在高寵的默許和關照下,這家酒肆便成了打探、收集情報的一個窗口,於是,這些客人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在明天一早就會匯總到負責江東政務的魯肅案上。


    建安七年正月十六日,競爭青瓷經銷權的大會如期舉行,結果出乎大多數商人的意料,在魯肅的主持下,青瓷器的經銷權以屬地代理的方式被分割開來,比如漢中的商賈獲得的是漢中的獨家經銷權,巴蜀的商人獲得的是益州的代理權,中原、遼東的情況也如是。


    當然,一個地方有時會出現好幾拔商賈爭奪經營權,不出意外,實力較強的商人在競聘中勝出,實力弱的商人就隻能再找獲得代理權的大商人轉讓更小一級的代理經銷權。


    這樣一種方式是高寵和魯肅經過多次商討後得出的方案,在諸侯割據的情況下,分授不同地區的商人來經銷是一種穩妥的方法,這些商人在本地區熟悉情況,也更容易打通關節,同時,就算一個地方的商人出了問題,對於總的大局影響也不會太大。


    去年的海鹽換馬策略失敗讓高寵更清醒的看到,江東能夠依賴的東西還是太少,海鹽曾經是一把利器,但當曹操也獲得了同樣的鹽場後,高寵的優勢就不存在了。這一次,瓷器研發技術將成為最高級別的機密,它是高寵為爭奪經濟主導權而打得第一仗。


    在烽火硝煙的戰場之外,經濟戰也同樣重要——,在與曹操的爭奪中,起跑之時高寵落後了,江東的經濟近二年來雖然有了長足的發展,但與中原深厚的底蘊相比,畢竟還是有些差距,不過,現在高寵已經開始迎頭趕上,對於未來,他充滿信心。


    同樣具有信心的,還有龐統。


    建安七年二月春,他率領著第二批入涼的兵士與趙雲會合,這個時候馬騰軍已經攻破了韓遂的老巢——金城,狡猾的韓遂則在破城前夕假扮牧人狼狽逃出。


    一片大好的形勢讓馬家上下興奮不已,就連一向無甚大誌的征西將軍馬騰也有些得意忘形起來,當楊秋、成宜、李堪、張橫等割據勢力的使者前來商議盟和時,馬騰的態度相當的驕橫,這不是一個好兆頭。危險在不知不覺間臨近,如果西涼的諸割據勢力聯合起來,孤立的馬騰勢力在遭到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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