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與公司的安保部門離開後,客廳的氣氛也沒能恢複輕鬆,九月與段明淵在餐桌前坐著大眼瞪小眼。


    公司人的到來帶來了一些令人震驚的信息,比如說在邪祟被驅除之後,環衛工人與鼓手的精神也遭到了重創,陷入了植物人的狀態,隻是礙於剛才的氣氛,九月一直將這些問題壓在心底沒問出口。


    而現在,提問的機會來臨了。


    “明淵先生,如果驅除邪祟的代價就是讓人變成植物人,那你豈不是已經……殺人如麻了?”


    她想了許久,卻也沒能找到更委婉的說法。


    在段明淵的記事本上記錄著密密麻麻的關於邪祟的說明,她一時間很難想象段明淵究竟製造了多少個植物人。


    而且,這還是他中途改行,放棄了這個行當回歸現實讀書上班工作的戰績!


    九月想到了一些被公司懸賞的宇宙通緝犯,但她懷疑那些臭名昭著的通緝犯背負的人命也沒有段明淵多。


    話題很沉重,但是出於某種未知的原因,段明淵總覺得九月的嘴角微微上揚,仿佛隨時都有可能笑出聲來。


    這隻小狐狸不是個正義感十足的單純姑娘麽,怎麽一談到殺人如麻的話題突然變得這麽興奮?


    “別輕易決定別人的生死,醫學雜誌裏提到過植物人也可能會有醒來的那一天。”


    話雖如此,但如果要將這份工作繼續下去,這是他不得不直麵的問題。


    他並不屬於那種背負了“不殺人就沒法活下去的天性”的上班族。


    段明淵歎息一聲,在此之前,他從未對人談起這些話題,這也和他從未遇到過誌同道合的同行人有關。


    事實上,他早在若幹年前就想到了茯苓的自然能量假說,並將其付諸於了實踐。


    “我支持你明淵先生,是那些人先化身邪祟作惡的,落得這樣的下場是咎由自取。”


    九月立刻與段明淵站在了同一戰線,並且還通過這驚人而沉重的表現發現了段明淵仁慈的一麵,“可即便如此,你也沒有殺掉他們,給予了他們從植物人的狀態中醒來的希望!”


    “不必恭維我。”


    “明淵先生真難搞!”


    九月鼓起臉,不滿地抱怨了一句,她可是好不容易才從這件事中找到了段明淵具有人文關懷的角度。


    “第一次與邪祟邂逅我就產生了一些疑問,邪祟為什麽要以人類為食,那些失蹤的人究竟去什麽地方了?”


    他不得不將這個話題提前了一些。


    他對於自己的定義一向很清晰,他沒有那心懷天下,救世人於水火之中的遠大理想,充其量隻是一個能看見的東西比其他人多一些,並認真思考過能夠以此養活自己的人,在這樣的限度之下表現出一些善意,就和雲籠市生活的無數普通人一樣。


    九月沒有接話,認真地等待著段明淵的解答,她知道明淵先生又一次進入到了工作狂的狀態。


    “這是他們攝取能量的方式,也是邪祟的本能,一旦攝取的能量到達了一定程度,邪祟便會邁向下一步的進化,誕生出智慧和一些難纏的能力。”


    茯苓的到來則幫助他將過去的理論向前推進了一步,倘若邪祟是一場狂野的夢,那麽夢境的編織者們便是在通過不斷的進食,逐漸進化到足以掌控夢境的程度。


    “於是我聯想到既然邪祟能以人類為食,那為什麽人類不能反過來攝取它們呢?”


    在進食方麵,還從未出現過比人類更雜食性的動物。


    段明淵頓了頓,仿佛回到了自己剛剛與邪祟接觸的時候,“或者說,那些吃掉了邪祟的人身上,又會發生些什麽?”


    “明淵先生,你——”


    九月瞪圓了眼睛,滿眼的不可置信,隨之而來的卻又是發自內心的敬佩。


    明淵先生如此的強大的秘密終於浮出了水麵,但與之相對的……在她的認知中,邪祟幾乎都是麵容可憎的存在,腐敗的肉瘤、令人反胃的觸肢,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腐臭的氣息,怎麽看都不像是能吃的樣子。


    “別用看食人魔的眼神盯著我,我當然不可能就那樣吃掉它們。”


    “你紅燒了它們!”


    九月脫口而出,她對於明淵先生的敬佩又增添了幾分。


    段明淵的眼皮猛烈地跳動了幾下,這個小狐狸思路清奇,她究竟是如何從剛才那段對話中聯想出他把邪祟給紅燒了的?


    板起臉來的段明淵威嚴極了,小狐狸縮了縮脖子,怯生生地改口道,“……難道是清燉?”


    “看好了,我隻給你演示一次。”


    段明淵拿起桌上一次性紙杯,將一整杯泡好的茶水拋向了桌子對麵的九月。


    成年人最重要的就是優秀的情緒管理,但這隻小狐狸卻總讓他有血壓升高的趨勢。


    麵對著突如其來的變故,九月驚叫一聲,緊閉雙眼,本能地用雙手護住額頭,但預想中的滾燙並未到來,盛滿了茶水的紙杯在半空飛行了好一會兒,才輕飄飄地蹭到了她的手背。


    九月下意識地接住了滑落的物體,再睜眼一看,紙杯已然不知所蹤,落在掌心的是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裝袋,上麵標明了碳烤雞肉味的標誌。


    一包還未拆封的碳烤雞肉味的薯片。


    她怔怔地撕開了包裝袋,露出了裏麵沾染著調味粉的薯片送進嘴裏,味道和她在超市裏買來的一模一樣。


    “我既沒有吃掉它們,也沒有抹去它們的存在,而是讓它們以另一種形式存在了下去。”


    能量與能力本身並無善惡之分。


    至少高中時期的他是這麽認為的。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邪祟便是課堂上偷玩手機破壞課堂紀律的學生,而他作為一名嚴厲的老師,所能做的便是將手機沒收代為保管,待這些“學生”們懂事後再歸還到他們手中。


    但非常遺憾,直到現在也沒有任何一個改邪歸正的“學生”回到過他的麵前。


    他也隻能讓它們以能量的方式繼續存在,永遠地活在他這位“老師”的心中。


    “原來如此,我完全明白了。”


    九月捧著薯片袋,嘴裏“嘎吱嘎吱”作響,“明淵先生,你的能力就是把那些看起來不好吃的東西變成小零食!”


    “九月!”


    “到!”


    “這節課你站著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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