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季咽了咽口水,作為一個鋼鐵直男,十分想拒絕這個提議。


    他先將衣服拿在手裏,然後悄悄的問:“這件衣服很漂亮,你怎麽想得到做成這個款式?”


    “我聽到船員們聊天時談到的,”雷茨回答:“他們說這幾種樣式的寢衣都非常漂亮,還描述了有些人穿上是什麽樣子的。然後我都嚐試了一遍,又用金銀線一起織起來。”


    他催促顧季:“快換上試試。”


    他懂了,這大概是船員們在深夜聊一些不可描述的話題時,碰巧被雷茨聽到。


    一群小兔崽子,年紀輕輕能不能純潔一點!


    為什麽要亂聊天!把魚魚都教壞了!


    顧季咬住嘴唇收斂怒氣,垂眸看著這件寢衣,在雷茨威逼的目光下,不得不脫下外袍,將它穿上。少年露出牛乳般的肌膚和雪白的臂膀,纖細的腰身被鮫紗裹住……


    剛剛合身。


    顧季好不容易克服心裏困難將寢衣穿好,接著抬起一雙眸子看向雷茨:“好看嗎?”


    他想明白了。在雷茨的認識裏,隻有“好看”和“不好看”的區別,但沒有“美麗”和“帥氣”的區分。雷茨心中的漂亮是不分性別的。


    因此隻要雷茨看到他一個大男人穿上這樣的裝束,就肯定會察覺到怪異之處,然後重塑自己的審美——


    “好看。”雷茨非常肯定的讚美道:“比我想的還要好看。”


    在阿爾伯特號嘲弄的笑聲中,顧季心中吐出一口老血,深感自己已經挽救不了雷茨的審美。


    從此,顧季有有了一件寢衣。開始時他還不願意穿,但很快就被雷茨半夜站在床邊問候了一下,於是乖乖把衣服穿上。


    反正穿了總比不穿好。顧季這樣想著,最終放棄抵抗。


    離泉州港最後的一段路程,正趕上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在這樣猛烈的風雨中,阿爾伯特號幾乎是海上最堅硬的航船,在係統的保護下沒有被海浪劈成兩半。


    常規的捕魚項目全部停掉,隻有雷茨能下海抓到大魚,再讓顧季給他烤好享用。在暴風雨的第一夜,瑟瑟發抖的船員們都像鵪鶉一般,在船艙裏吐的東倒西歪,蔫如小白菜。


    等到了第三天,海浪平息一些,麵色蒼白船員們才算是緩過來。甲板上還有些危險,顧季就幹脆那小木片做了幾副撲克牌,一行人窩在船艙裏打撲克。


    因為阿爾伯特號總忍不住幫忙作弊,顧季本人並沒有參與遊戲。雷茨也沒有參與遊戲,因為他快輸牌的時候,總忍不住把牌都拍碎。


    第三個不參與遊戲的人是拉姆,他還慘白著一張小臉處於致鬱狀態,不敢相信自己要被顧季趕下船去。


    於是在牌桌上叱吒風雲的,就是王通一人。王通博弈經驗豐富老道,誰都抵不過他的計謀。


    在日複一日的牌桌遊戲中,他們終於到了泉州。


    到達泉州的那天,終於有了好天氣。


    天光大亮,朝陽將浩大的泉州港染上了一層金色,碼頭上來往的船隻如魚群般穿梭。在這個中古東亞最大的商貿港岸,散發出一種熙熙攘攘的繁榮朝氣,遠非永安港可以比擬的。


    船員們都興致勃勃的趴在船舷上,從海上看泉州港的風光,顧季也難得多看幾眼。


    這就是公元1040年的泉州。


    “叮咚~恭喜完成地圖成就:首次到達泉州港。獲得100積分。”


    隨著船緩緩靠上碼頭,係統的聲音也在顧季腦海中想起,與碼頭上沸騰的人聲叫賣聲融為一體。


    阿爾伯特號快樂的哼起了小曲:“積分來的還挺快的嘛。”


    顧季卻全然沒有這種自信。東南沿海的幾個港口必然會先到達,但等整個東亞海圈都走遍之後,想要再拿到積分就困難重重了。


    西洋商船來,對於泉州港是一件大事。阿爾伯特號剛剛靠岸便已經吸引了許多人圍在港口看熱鬧,幾百人圍城一個大圈子,爭向恐後的觀看。


    “這個大船好奇怪呀……”


    “大食來的麽?”


    “也不知船上運了什麽——”


    在殷切的圍觀目光中,一個年輕的宋國人踏上甲板。他身著一身緞白私服皂靴,墨色的長發束起在腦後,絲毫沒有被海風破壞儀容。


    這番船的主人竟是個宋國人?竟然如此年輕?


    聽聞有大船來,市舶司的官員已等在碼頭。但看著顧季施施然從甲板上走出,他卻愣在了原地。


    “阿季?!”他叫道,吃驚的張開嘴巴。


    “族叔。”顧季拱手行禮。


    眼前這個著曲領大袖公服的男人,正是福州路泉州市舶司勾當公事,也是原主顧季的遠方族叔,顧剛。他約摸五十歲上下,麵色紅潤身材健碩。


    按照原主本來的航行計劃,他和其他商人都應該在十天前返航。不過至今沒有消息……大家心中都清楚恐怕是海上遭遇了不測。


    所以見到顧季好端端的從一艘番船上下來,他簡直要驚掉下巴。


    “阿季,你這是……”他激動的熱淚盈眶,上前抓住顧季的手便不放:“你阿娘都要擔心死了!若是你和你爹都沒了……海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顧季溫和一笑:“阿叔,說來話長。先登記貨物繳稅吧,小侄這趟可是九死一生,待會兒說給您聽。”


    “是了,是了……”顧剛激動的雙手發顫,急忙和顧季進到船艙統計貨物繳稅。顧季一邊點貨,一邊講自己是如何遇上海盜,又如何驚險逃命進永安港,然後怎麽遇見年老的西班牙商人,怎麽成為他老而無嗣時的安慰,最終獲贈這條船……十分詳盡煽情的說了一遍。


    顧季簡直用上了畢生的文學功底,差點把阿爾伯特號說哭。


    貨物不多,沒一會兒就點的清楚明白。隻是顧剛聽著侄子講的話,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怎麽也沒想明白還有憑空送一條船的好事。


    但顧季很麻利的掏出了贈予合用,讓他登記。


    顧剛看著這張合同,除了顧季簽名的兩個漢字之外,他是一個字都不認識。傻眼了半晌,他拍拍顧季的肩:“這就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放心,叔都會給你弄妥當的!”


    “好嘞。”顧季十分爽快的交上所有稅:“那小侄就先回家看阿娘了。”


    “快去吧。”顧剛道。


    顧季點點頭,便從船艙往上走。他想先去找雷茨一趟。昨晚他便跟雷茨講了要靠岸的事,但雷茨沒和在永安港一般,說他究竟是留還是要就此別過。


    “別找了。”阿爾伯特號道:“雷茨現在已經不在船上了。船剛到碼頭他就不見了。”


    “啊?”顧季愣了一下,甚至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裏帶了一點失落:“那他要是再回到船上……你告訴我一聲。”


    阿爾伯特號內心祝願雷茨再也別回來了。作為一艘可憐的船,他對海怪也有著老鼠見了貓一般的天然恐懼。


    顧季往甲板上走,正看到王通在等他。船員們都很好奇泉州的樣子,也紛紛下船遊玩。而百姓們對這些異域來的人,更是湊起來看熱鬧。


    碼頭上吵吵嚷嚷的,重寧和拉姆也垂頭喪氣向顧季走來。


    “多謝郎君帶我們到這裏。”拉姆拉著重寧行禮。


    顧季並不想和他再見麵。他點點頭,便看著他們一起下船了。


    旁邊的王通這才湊上前。他肥碩的身軀被海盜關押時都瘦下來了一些,但很快又被阿爾伯特號上的良好夥食重新喂胖,看上去更加圓潤富態。


    一起住了幾個月,顧季已經把王通當成好友。想到王通也馬上就要離開阿爾伯特號,心中難免有些不舍。


    “我來向您辭行。”王通點點頭,手中摩挲著帶給女兒的布娃娃:“這一趟太不容易,我趕緊回去給家人報個平安。”


    顧季表示理解:“替小弟問嫂子安。王兄是走水路回去,還是坐車回去?”


    “我可不敢坐船了。”王通忙道:“可不是誰的船都像這個一般穩當。您要是哪天到杭州府,千萬別忘了來光臨一下寒舍。”


    “我家就在碼頭往裏兩條街,門口有兩隻石獅子。您打聽打聽就知道。”


    顧季表示自己記住了,看著王通的背影漸漸走遠。接連和雷茨與王通告別,他心中好像憋著什麽一般鬱鬱不暢。


    看到布吉還在船舷上無所事事,於是抓壯丁讓他雇人把貨全運到市場去。


    布吉欲哭無淚。


    安排好這一切,顧季便下船走入泉州府。


    從海盜船上他一共搶了1000貫,算上進貨、關稅、雇傭花銷,現在顧季手中隻剩下20貫銅錢。他雇一輛馬車,直接將他拉到原主家門口。


    這是一間兩進的小宅子,已經十幾年沒修整過。即使打掃的幹淨利落,但仍然顯出一些陳舊的氣息。院裏的樹木伸出院牆,嫋嫋炊煙正升起。


    在原主父親出事前,本來是打算換新房的。不過物是人非……這件事情就再沒提起過。


    顧季抿了抿嘴唇,遲疑一步,上前敲敲門環。


    “叩、叩。”


    “吱呀——”


    門開了,開門的是個約莫十四歲的姑娘。她粉麵桃腮,穿著一身水紅色的襦裙,兩個丸子髻簡單盤在腦後。


    “阿兄回來了?”她看到顧季,不可思議的張大嘴巴。


    顧季渾身好像僵硬住了一般。這是她他妹妹對吧?他該怎麽和妹妹打招呼?妹妹和原主熟不熟?自己不會露餡——


    “不對,你不是我阿兄。”姑娘看著他,突然皺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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