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沒什麽……”顧季退開兩步,崩潰的摸了摸臉又向銅鏡中看去,才發現自己的臉又紅又燙,向一朵含苞待放的嬌花。


    什麽鬼啊!


    他在自己臉前扇了扇風:“我就是有點熱。”


    為什麽雷茨的,這麽大,為什麽,嗯怪嚇人的……


    原主在這個時代不算身材矮小,足足有175cm,但這隻是顧季上一世中學時的身高,因此他總有一種夢回少年時代的感覺。


    尤其和身高190cm左右,算上尾巴兩米多長的雷茨在一起,就越發顯得嬌小瘦弱。


    所以他料到雷茨比他大。


    但為什麽會比他大這麽多?簡直和小說裏麵龍傲天的駭人尺寸相差無幾,顧季一閉眼,腦袋裏就是顏色文中對這玩意的離奇描寫:“幼兒小臂般粗壯、紫筋蟠虯,金槍不倒,直教人神魂——”


    打住。


    “這裏很熱嗎?”雷茨皺眉。


    顧季抽了抽嘴角,勉強笑著轉移話題道:“你們平時都穿什麽衣服?和宋國人不一樣嗎?”


    “我們平時不穿衣服。”雷茨答道。


    顧季語噎,一雙無辜的眼睛眨啊眨。


    雷茨一邊自己係上帶子,一邊看著驚奇的顧季多解釋了兩句:“父親是要穿衣服的,因為他沒有腹鱗,不過其他人魚都不會穿。”


    順著雷茨的目光看去,顧季才看見雷茨從小腹到尾巴上半段,都被層層疊疊的銀色鱗片包裹。這些鱗片在外麵摸是幹燥的,但內部卻能保持濕潤,也能保護起最脆弱的部分。


    腹鱗就像人類穿的衣服一樣,隻不過海妖生來就有。顧季卻以為這是身體的一部分,摸到了才大驚小怪。


    顧季歎口氣,暗罵自己滿腦子顏色廢料。


    雷茨坐在床上將衣服穿好,常常的袍子蓋住下半身,讓人完全看不出物種的不同,到真像是來自西方雌雄莫辨的俊美少年,第一次穿上宋國的服飾。


    雷茨抬眸,翠綠色的眼睛裏好似有萬千波光。


    “真是大美人。”顧季真情實意的感歎。


    雷茨去照銅鏡,但銅鏡中的人影卻有幾分模糊,不如船上的銀鏡清晰。顧季幹脆找了輛馬車去碼頭,讓雷茨回阿爾伯特號,反正過兩天就要開船。


    車夫隻感覺車上一沉,沒想明白慢慢隻做了顧小郎君一人,怎麽重量卻如做了兩三個人似的。


    “駕!”


    他揚鞭。


    等走到鬧市,車窗兩邊卻傳來一陣陣呼聲。顧季看過去,卻看到雷茨正在掀著簾子向外瞧,完全和之前逛街時一般隱形。


    “好俊的公子!”


    “這便是番人麽?頭一次見到這樣俊俏的……”


    “他的眼睛是綠色的!”


    要不是馬車走的飛快,都有人想上來和雷茨打個招呼,見識見識這異域美男的風姿。甚至還有人把鮮花扔到了馬車上,雷茨就順手別在鬢邊。


    顧季嚇得連忙把頭縮回去。


    欣賞雷茨一個人就夠了,不要看他,謝謝。


    顧季聽著車外的聲音平息了,才掀開簾子往外瞧,卻正好路過雲芳閣,看見老板娘正一臉奇奇怪怪的笑容,還對他點了點頭。


    怎麽這麽離譜呢……


    好在去碼頭的路算不上長,很快便到達阿爾伯特號旁邊。此時商人們正忙著往上搬貨,水手、店鋪的夥計、賣力氣的搬工都擠成一團,吆喝的震天響。


    “郎君!”


    布吉從人群中擠出來,抹了把頭上的汗衝到顧季麵前:“您來啦!”


    顧季點點頭,回頭確定雷茨已經消失不見,才慢慢走下馬車:“東西都已經運過來了嗎?”


    “貨都按時運來了,正等著上船。”


    顧季這次往敦賀,帶了十幾箱的絲綢、藥材,除此之外還帶著滿滿三大箱瓷器。阿爾伯特號的壓艙石終於從船底拿出,換上了這種貴重的玩意。


    阿爾伯特號非常驕傲。


    當然,由於阿爾伯特號還要在杭州府停泊,許多商人都還帶著一部分銅錢,到杭州再進貨一次。顧季也是如此,除了目前船上的貨物,他還帶了500貫銅錢隨行。


    而剩下的銅錢擱在家裏,給顧母和顧念存著取用。


    貨物一件件搬上去,碼頭上熱火朝天。張長發和許多商人趕過來打招呼,顧季向他們拱拱手:“辛苦各位了。明天午時之前勞煩把貨都運到船上,下午我們進行最後一次檢查,各位也勞煩把行李都搬上來。”


    “後天早上我們就啟航。”


    眾人皆點頭稱是。


    顧季又拍拍布吉的肩道:“這是我的船副,有關艙室的問題都由他安排。”


    布吉沒明白自己怎麽就成了船副,稀裏糊塗的跟著商人們上船去。顧季則在心中暗暗擔心,希望不要有太懂航船的商人,一眼看出阿爾伯特號的不對勁。


    一直看著所有貨物都搬完,顧季才回到家中,第二天也親自來碼頭盯著,不敢有絲毫懈怠。


    王氏的大船也是同一天出航。他們一共有三隻船,每艘排水量在200噸左右,明顯比阿爾伯特號看著小一號。


    顧季揚眉看去,卻發現王氏船隊的船長換了一個瘦削的年輕人,不是那王大公子了。正好奇著,那穿一身青衣的年輕人便向他走來。


    “顧公子,幸會幸會。”


    他一雙黑眸子像鷹一般,雖有笑意卻不達眼底。


    “幸會。”顧季眯起眼睛,“您是——”


    “鄙人王二,聽說過顧公子的大名。”他笑一笑:“我哥哥恐怕先前得罪了公子,我來陪個罪。往北海的航船不多,我們還是要鼎力合作。”


    顧季也皮笑肉不笑:“還要二公子多幫扶。”


    他覺得和王大少爺比起來,這二少爺更是怪怪的,於是趕緊辭行溜走,去市舶司找族叔顧剛繳稅去了。顧剛非要留顧季吃酒去,因此知道夜幕降臨,顧季才回到家。


    這是他離家前最後一個晚上了。


    雖然已經給家裏遞了信,但顧母和顧念誰都沒睡。顧母的窗前亮著昏暗的油燈,顧念則在自己的小院子裏蕩秋千——搬入新房子後,顧念也有自己的小院裏。


    聽聞馬車聲,顧母從正房裏走出來:“阿季!”


    “母親?”顧季的身上有一點酒氣。


    “我給你把行囊重新收拾了一遍。”顧母示意顧季跟上,顧念聽聞響聲也走出來。三人到了正房,顧母打開一個大箱子:“能裝的都在裏麵了,你看看還有什麽缺漏沒有?”


    顧季翻了翻箱子,裏麵有顧母做好的衣衫被褥,常用的一套筆墨、書桌上原主最喜歡的小玩意,還有顧母去廟裏求來的護身符。


    他默然良久:“沒有缺漏,母親準備的很齊全。”


    “那就好,那就好。”顧母又把箱子合上,深深看著顧季,舍不得即將要離家的兒子:“賺錢無所謂,在海上一定要平安。”


    顧季點點頭。


    顧母掩麵走了,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顧母離開了,但顧念還站在原地。昏黃的油燈把顧念小小的影子拖的很長,年輕的臉上顯出幾分不合時宜的成熟。


    顧季蹲下來囑咐她:“隻有你們兩人在家,一定要小心謹慎,家裏不要起矛盾。哥哥不在家的時候,你要保護好母親,不要讓她受氣受騙。”


    “如果母親再要把你許配給誰,也千萬不要輕易答應,和她們撕破臉也不要輕易答應。我妹妹永遠值得更好的。”


    “這些我知道。”顧念皺眉道。她頓了一下開口:“你明天就走了,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哥?”


    顧季震悚。


    他愣了半秒才道:“亂想什麽呢。”


    聽到這話,顧念好像並不意外。她的眼睛如黑葡萄一般平靜無波,張開稚嫩的雙唇繼續問道:“那你能告訴我,我原來的哥哥到底怎麽樣了嗎?”


    顧季喉頭動了動,想再撒謊卻說不出話來。


    他早知道他逃不過顧念的眼睛,但他不知道該怎麽才能再掩飾這件事情,也找不到掩飾的意義。


    兄妹二人陷入一片寂靜。


    看到顧季沉默,顧念充滿滄桑的歎一口氣。她低聲弱弱問:“那你能不能告訴我,等到下次航行歸來,我還會再換一個哥哥嗎?”


    “不會。”他堅定道。


    顧季低頭拉住顧念的手:“絕對不會的。相信哥哥,以後哥哥會一直陪著你和母親。”


    顧念點點頭:“那我等你回來。”


    隨即,她就從正房跑了出去,消失在夜色的庭院裏。


    是夜,顧季躺在床上卻怎麽都睡不老實。他的腦海裏閃過乘風破浪的阿爾伯特號,閃過哭泣的顧母,閃過顧念懷疑的眼神,閃過王家的兩位少爺……最後是雷茨的腹肌。


    雷茨好像壓在他身上一般,勁壯的尾巴分開他的腿,芳香和溫度讓他動彈不得。


    好像哪裏不太對勁……


    顧季猛的睜眼,天馬上就要亮了,顧念正在門外敲門叫他起床。


    來不及多想,顧季用過朝食,就和他的行李箱一起被送上去往碼頭的馬車。


    碼頭上已經人聲鼎沸。今天有好幾艘大船將要啟航,船工們的呼喊聲響徹雲霄。商人們早已在船上準備完畢,顧季登上阿爾伯特號向下看,數不清的人擠在一起。


    抹眼淚的顧母,被淹沒在人群裏的顧念……還有站在隔壁船,正準備出航的王二少爺。


    “啟航!”


    阿爾伯特號緩緩移動,朝著朝陽的萬丈金光駛去。


    在船的背麵,王二少爺揚起一個耐人尋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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