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確實是好輕鬆,你就真的覺得你沒有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或者說,總有一天你會栽在我的手裏,或者別的警察手上嗎?”


    王大福來勁了,也不再遮攔。


    好心勸人軟飯不吃,偏要證明自己的胃口有多硬,那就找一點難啃的,來碰碰你的牙到底有多硬?


    “我做了什麽事?”安佑武不假思索地回複道,他也好奇。


    也想知道安二狗舉報他殺人埋屍,還有村長老糊塗桶的死,治安巡邏隊彪子李的意外,事情都拖這麽久了,那麽趙象龍和王大福到底查出了什麽名目?


    於是人機靈了,反過來套著話,想要試探王大福的底細,到底查沒查出來?查到了什麽程度,查出了什麽眉目,以至於能把話唬到這個程度。


    他安佑武最不怕說大話的人,就算雷霆震破這個千湖鎮的天空,他都可以動都不動。


    “你真沒有犯什麽事嗎?”王大福提了提眉頭,挑釁地問道。


    眼下,他確實拿安佑武沒轍,這個千湖鎮的水土是真的會養人。


    除了養出那部分淳樸,整日忙碌生計的普通百姓,也孵化了這些刁鑽,十惡不赦的東西。


    安佑武按耐著性子,磨著心眼,瞧了又瞧,更確定王大福沒有底牌。


    他不可能有什麽克製到自己的法寶,他這是在裝腔作勢,便有意要和他抬杠到底。


    隻要守口如瓶,這個局就沒法打缺個角,那麽王大福就別想輕易揭開。


    便打趣再提一嘴,提醒他警察辦案是要講究證據的,沒有證據,不能總是信口胡來。


    就剛才的釣魚執法,零口供辦案可不是警察的素養和專業,這是不是違背了什麽,那些寫在警察法裏麵條條框框的東西。


    安佑武裝模作樣,侃侃而談。


    “那我現在開始發問,你要聽清楚了。”王大福斂了斂眼神,蓄勢待發,開口道:


    “關於安二狗舉報你殺人埋屍的一事,我們掌握具體證據,還不到火候立案,關於中湖村村長王世偉的死,也很蹊蹺,治安巡邏隊彪子李的死,也並不是完全出於意外,其他你曾經犯過什麽事,做過什麽事,我一概不知。”


    王大福把心裏的話大方地掏出來,不保留了,但這些措辭是不具備殺傷力的,至少當著安佑武的麵,碰他半根毫毛都沒得。


    “就這三件事,現在我就想問你,你敢不敢跟著我回到中湖村,在那個葫蘆廟送子殿的麵前,對著那一尊泥道士,你跪下去發誓地說,這三件事跟你一點關聯的關係都沒有,對著泥道祖發誓,你是一個清清白白的人。”


    王大福把話說嚴重了,揚眉吐氣。


    這裏為什麽要說嚴重?作為一個秉持科學觀的警察,帶著風俗信仰的口吻,去質疑人,拿捏一個有犯罪嫌疑的人,顯然違背了操守。


    但是王大福可沒趙象龍呆板和要正直,偏偏就愛劍走偏鋒,身入僻鄉,隻有了解地方習氣,才能克製這些頑固分子的內心。


    既然都傳說千湖鎮的百姓無一不對那個葫蘆廟敬德敬愛,那就用這個說法再套一次安佑武,看看他內心底的心思,這個人到底有沒有傳說中虔誠,對葫蘆廟泥道祖炙熱的愛。


    眼睜睜地看著安佑武慢慢地硬化,聽到了不可思議的東西,就真的是一針見血!


    他以為那硬得像水泥地的內心,能夠接得住王大福的敲擊,殊不知對方的手段超乎意料,這一招就是無懈可擊。


    不要再強調安佑武的城府有多深,王大福直接推倒了這一堵牆,把腦袋探進去看個幹淨,他帶著葫蘆廟泥道祖賜予他的權利和光芒。


    話剛說完,那頭等著見招拆招的安佑武,瞬間臉色大白,他驚慌的瞳孔裏,倒映著王大福正義凜然的模樣,他身後站著那尊泥道祖,光芒萬丈,誰敢對其褻瀆?


    他安佑武可以看不起人,逢人撒謊,絕不敢不敬葫蘆廟,他不會去坦誠,更也不會故意去欺瞞。


    王大福祭出來的這一招,晴天霹靂,沒有從安佑武身上著手,要去揭他一層皮看透人內心,直接高緯度壓製,搬出葫蘆廟泥道祖,至高無上地扣在了安佑武的頭上。


    就問你這座山高,還是葫蘆廟的那一座山高?這瞬間,他甚至感覺空氣都在凝結,隻剩目瞪口呆。


    王大福在操縱法力,凍結了四周圍的空氣,以至於讓安佑武窒息。


    這個驚愕的反應,恰恰好因為說不出話而交代了所有的問題,遲疑多那麽兩秒,無形中在坦白,變相地回應了王大福想要知道的秘密。


    也就是說了,王大福質問安二狗舉報殺人藏屍的事屬實。


    村長老糊塗桶的死因蹊蹺,跟他有關係,也是屬實。


    治安巡邏隊彪子李意外墜落山穀,這件事情也跟他脫不了幹係。


    安佑武晾在一邊,魂不守舍,這個時候還能狡辯什麽,遲了,他也不敢。


    該用什麽態度來緩解眼前的尷尬,腦袋一片空白。


    他不能對著泥道祖撒謊,褻瀆神威,何況兩個月前的夜晚,當著泥道士的麵殺了一個人,隻顧消遣著,無意間竟發現手腳冰冷,意識麻木。


    王大福贏了,贏得徹徹底底,他打了一場勝仗,兜了個底,把安佑武拎起來抖了個幹淨,壓著那一頭的盛氣凜然,抬不起來了。


    打著啞迷,緩了不知多久多久,才找回點精神,捏把汗,重新看待王大福。


    心裏好不痛快地罵道;‘好招,真的好招!好一個王警官!’


    也沒興趣巴結人了,鼓足一口氣,開口說道;


    “那麽今天我就不耽誤王警官辦案,我們農村人注重傳統節日,你們城裏人整日也要忙著抓人,我們各走各的道,就不再互相幹涉,您看可以嗎?”


    安佑武打起了退堂鼓,繼續說道;


    “還是有必要繼續追著我在這些大街小巷,如果沒有什麽我需要配合警察的事情,那還麻煩王警官高抬貴手,放我一馬,我那妻兒正在中湖村等著我去掃墓,您主意如何?”


    好脾好氣地伺候著,一副硬骨頭。


    王大福沒有急著回應,靜靜地盯著人,思索了一遍又一遍,再開口道:


    “你走吧,但是你要記住,你是出生在中湖村的人,你對葫蘆廟那尊泥道祖的信仰,所回饋你的,他注定不會庇護你太久,我還是那句話,坦白從寬,配合警察...”


    最後兩句‘坦白從寬,配合警察’還沒有說完,那一頭的安佑武已然聽不下去了。


    不等王大福還在談天論口,人不耐煩地從巷子口穿了進去,一路氣惱地朝前走。


    活這麽大,他今天終於是見識到了一個能夠製服他的人,並且手段是這樣的霹靂。


    他安佑武終於見識到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能正麵將他打趴服的人,又加深了對王大福的印象,頗有種既生瑜何生亮的怨氣。


    隻顧惱著一路,見到任何東西都要挨一腳,憋著一肚子氣朝前走,再轉過兩條巷子後,又不甘心,猶豫地往背後望去,朝春兒出租屋的方向看。


    冷靜下來的安佑武,一門心思又栓在了安二狗的身上。


    這個屌毛,千萬千萬不要出現意外,這個時候他究竟會不會落到了趙象龍的手上?


    他在猶豫著要不要往回趕,去確認一遍。


    便急急忙忙地往橫巷穿進,畏手畏腳地潛在一邊,遠遠地瞅著盡頭的動靜。


    另一頭。


    王大福來到安佑武離開前的位置,不確定地朝前看,內心有點複雜。


    安佑武的反應實在耐人尋味,完全經不起推敲。


    原來這個千湖鎮葫蘆廟的傳說,真的就像傳播在瀾州市那樣空前絕耳。


    他一度認為這個東西是什麽封建迷信類,不值得被重視。


    直到從安佑武那張狡猾的臉上,品到了他還有虔誠的一麵,才讓他明白這座古廟確實與眾不同。


    這不是封建迷信,這是一個信仰,一個傳承,這是一個刻在骨子裏約束人性的東西。


    就像一麵鏡子一樣,讓安佑武不敢麵對自己,麵對做過的那些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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