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老……”洪喜眉頭緊蹙,一時間陷入窘迫。


    他好像不知怎麽說,才能讓這些人相信自己。即使報出梁嶽的全部身份,這些人也會覺得是自己在構陷他。隻有讓他們自己去查,反正這小子一時半會應該也沒法跑。


    於是他說道:“羅老你手眼通天,可以去查他的身份。他若不是梁輔國的私生子,我自把人頭奉上!”


    梁嶽也大聲與他對嗆,“我若與梁輔國有半點血緣關係,叫我天打五雷誅滅!”


    他當然敢發這樣的誓,因為他的父母十分清楚明確,母親和當朝左相沒有半點瓜葛。所有的那些謠言,都不過是起源於一些小小聯想,經過一次次的巧合印證,結果就成了真的一樣。


    洪喜見他這般篤定,冷笑兩聲,“好,你夠狠。”


    “放肆!”羅老沉沉喝了一聲,“小林的事情,我自會派人去查。洪喜,今日諸位老大聚在這裏,倒是在商議你的事情。”


    原本洪喜剛來時,修為高絕、手段強硬,迅速就收服了一票小弟。羅老也很欣賞他,給了他不小的縱容。


    可是他近來對周圍眾老大的地盤都開始了吞並打壓,大有要一統采石場的勢頭,羅老這才覺得不對,本就想要敲打他一下。


    像羅老這樣地位超然又懶得經營勢力的人,就是要靠一眾勢力對他的尊敬,形成一個平衡。如果采石場裏隻剩下洪喜一個老大,那以他的跋扈性格,還怎麽可能會尊重他這樣的老家夥?


    “我什麽事情?”洪喜凝眉掃視,竟沒有一個老大敢與他對視。


    “伱初來乍到不久,屢次侵吞別人的地盤,讓那麽多人給你交數。根本不拿原來的前輩們當回事,莫不是真以為你在這采石場裏天下無敵?”羅老喝問道。


    洪喜輕佻哼了一聲,他還真是覺得自己無敵。


    他畢竟是第六境武道修為在身,修為比他高的,大概也不會被送到采石場來。周圍那些老大不過都是些第四境、第五境的修為,怎麽和他抗衡?


    但凡有個能與他勢均力敵的,也不至於要跑來羅老這投訴。


    “好。”羅老看出他的態度,點點頭,道:“既然你覺得自己夠厲害,那你就回去準備。這一次,我會站在他們那一邊。”


    “羅老!”洪喜聞言,還是有些許忌憚。


    旁人他都不怕,可是對於這個老頭子,他還是有些不知深淺。


    自打來了之後,洪喜就一直在打聽羅老的來曆。


    聽聞他當初也是在刑部擔任要職,在和梁輔國的奪權中落敗,落得個終身入獄的下場。至於他在這裏的超然地位是靠曾經的人脈還是靠自身實力,他就不清楚了。


    可以說采石場裏他唯一沒自信必勝的人,就是這一位。


    “我對你沒有絲毫不敬,可是凡事總要講究個公平不是?”洪喜有些怨氣,道:“我實力強、兄弟多,他們打不過我,就來這裏找你告狀。那若是我打輸了,他們會把地盤還給我嗎?”


    “你實力強當然可以吃大頭,但是你想讓別人一點也吃不到,這是不行的。不止我不同意,你去找陳校尉,他也不可能同意。”羅老悠悠說道,“我對你說這話,也是為你著想。”


    “嗬嗬。”洪喜再度環視在場眾人,點點頭,道:“既然羅老發話,我當然要聽。隻要這些人別來招惹我,我也不會再找他們麻煩。”


    羅老又道:“小林的事情我也會盡快派人查證,在有結果之前,你不能對他動手。”


    洪喜又狠狠應道:“好!”


    看來是洪喜的話也讓羅老產生了一絲懷疑,需要派人去查一查梁嶽到底是不是和梁輔國有關係。可今日主要還是為了打壓洪喜立威,所以在明知他與梁嶽有仇的情況下,就是不讓他報複。


    梁嶽想在采石場立棍插旗的事情,倒是需要拖一拖了。


    ……


    自羅老那裏回來,梁嶽倒也不擔心。


    采石場裏畢竟閉塞,就算他再如何消息靈通,想徹底查清梁輔國有沒有私生子、姓甚名誰,和自己有沒有關係……沒有個兩三天時間是下不來的。


    而自己在這裏尋找曹通,估計這兩天也夠用了。


    他先前已經跟張大年問了,張大年也算是采石場裏的老人,路子頗廣,可是對於曹通此人,是一點也沒有印象。


    梁嶽之所以會猜測曹通藏於此處,是因為陳校尉幫忙買金佛的事情。


    什麽情況下會需要讓一個管采石場的校尉出麵?


    應該就是他身處其中,不方便自己辦事。


    曹通躲起來本身就是因為知道定鉤王的事情,曹無咎擔心他被滅口,這才讓他消失。可曹無咎也是鐵杆的皇帝忠犬,與薑鎮業是一邊的,兩人之間八成也有通氣。


    讓曹通躲在禦都衛監管下的采石場裏,留他一條性命,極可能是雙方互相妥協之後的結果。


    隻是他在這裏或許已經改名換姓,或者幹脆就不與尋常犯人在一處,這樣盲目打探無異於大海撈針。還是得從知道他存在的人著手,采石場裏隻有陳校尉是必然與其有聯係的。


    梁嶽來這裏打算要找的,就是陳校尉。


    於是他又向張大年問道,“陳校尉平時在哪裏?”


    “嘿嘿。”張大年忽然笑得極曖昧,“陳校尉當然是在小閣樓了,他平日就在那裏辦公,老大你想去啊?”


    “是的,你幫我指下路。”梁嶽道。


    “急什麽,去小閣樓當然要晚上去,現在這個時間根本不開門。”張大年又道。


    “嗯?”梁嶽隱約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什麽辦公地點白天不開晚上開?”


    “老大你就別裝了,你那是想找陳校尉嗎?”張大年也就是一臉“我都懂”的笑容。


    說話間,兩人就回到了幹活的地方,他們都開始叮當開鑿山石。梁嶽也不好再多問,他也不是坐視別人幹活的人,也拿著工具跟著忙活了一下午,以他的修為,自然其他人鑿得快,一下午就幹出別人幾天的量。


    到了晚上,棚裏放飯,梁嶽正想過去領,就被張大年拉住了。


    “老大,你怎麽能吃這個?跟豬食一樣。”他滿是嫌棄地說道。


    梁嶽看向他,“不吃這個吃什麽?”


    “反正待會兒要去小閣樓,咱們就去那裏吃就行。”張大年拍拍胸脯,“以後還得靠你罩著我呢,今晚我請你!”


    果然和梁嶽猜測的一樣,那小閣樓應該就是陳校尉開起來,給采石場的犯人提供違規消遣借以斂財的地方。


    他笑問道:“你很有錢?”


    “可不敢說。”張大年趕緊小心看看左右,而後道:“家裏怕我在裏麵吃虧,送進來了一點而已。”


    梁嶽好奇道:“那你應該家境也不錯,是因為什麽進來的?”


    “嗨。”張大年擺擺手,“我做的營生就是把別人暫時用不上的錢財聚集起來,拿去開些產業,錢生錢而已。”


    哦?


    看不出來,居然還是搞金融的?


    梁嶽道:“這不是像錢莊一樣嗎,聽著也不違法啊。”


    “還是有一點微小差別的。”張大年略有靦腆,說道:“錢莊那不是等著金主上門存錢嘛,我們的金主一般都是躺在那,看著我們把財寶搬走。而且他們確實用不上錢,我有了收益之後就也沒還,可能這一點做得不對吧。”


    “你們這些金主,是不是一般都躺在木頭匣子裏,有時候看著還挺露骨的。”梁嶽問道。


    “老大你說得全對!”張大年道:“你說說,這些人是不是用不上錢?我拿去花一花,不也算是物盡其用嗎?”


    好麽。


    以為你是幹金融的,原來是幹摸金的。


    那進來倒是不冤。


    “我平時都藏得死死的,生怕露富被人盯上。不然像我們這種實力弱的,轉眼就要讓人搶走,這也是看你來了,有人罩著,我才敢去消遣一下。”張大年頗有些可憐巴巴的語氣。


    梁嶽表示讚同道:“在這種地方,藏好一點確實很重要。”


    “嘿嘿。”張大年略帶幾分傲然道,“反正就這麽跟你說吧,我哪怕脫得一絲不掛,你也找不到錢在哪。但是我一抬手,幾百兩銀子不在話下。”


    梁嶽眨眨眼,點頭道:“那你藏得是蠻深的。”


    ……


    自羅老那裏回來以後,洪喜也回到了自己的地盤。


    現在周圍一大片山頭都已經歸他管轄,在這裏開采石料的人都得向他交數。交不上石料也沒關係,那就交錢。靠著過硬身手,在這一片沒有人敢違抗他。


    這是他即使在羅老麵前也敢囂張的資本。


    可是當他來到一座小山包上,神態卻突然變得恭敬了。


    在這座山頭的背陰處,一個身著囚服的老人正躺在一塊大石上,悠哉地睡午覺。他看上去五十許歲的樣子,未見白發,雖然同樣身處這滿是灰土的環境中,卻是鬢發整潔,臉頰幹淨。


    洪喜站在邊上,安靜等待了一會兒。


    半晌,老者方才緩緩睜開眼,“嗯?你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叫我?”


    “義父,我看您老睡得香,沒忍心打擾你。”洪喜諂媚笑道:“我就在這等了一會兒,也沒多久。”


    在對待幹爹這方麵,他確實頗為專業。


    “哈哈。”老者笑了兩聲,“你小子倒是有心,老羅那邊怎麽說?”


    “那些人果然抱團去找了羅老,羅老威脅我若是再搶他們的地盤,就站在他們那一邊跟我對打。”洪喜道,“我擔心他實力強,沒敢和他翻臉。”


    “嗬。”老者冷笑一聲,“他當年不過一鷹犬而已,來到這裏倒是作威作福了。”


    “義父,你知道他的來曆?”洪喜立刻湊近問道。


    看樣子自己打探許久沒結果的事情,義父是知曉的。


    “他當初是刑部幾位宿老的領頭人,修為確實不弱。原本刑部宿老地位崇高,對他們已經足夠尊敬了。可他居然還想借此施壓,插手刑部事務,培植自己的黨羽勢力,與刑部的官員奪權。”老者笑道:“誰知道逼走了一任刑部尚書之後,再上任的是梁輔國。”


    “他還想與梁輔國鬥一鬥,結果沒用多久,就被鬥到了這裏。”


    “原來如此。”洪喜這才了然,點點頭,內心尋思著,看起來果然還是義父的來頭大。


    他對於義父的身份同樣不甚明晰,隻是當初剛到這裏時,他橫掃周邊所向披靡。隻有眼前這老者,他白天要求對方交數,晚上就收到了陳校尉的警告。


    不想死就對他尊敬點。


    洪喜立刻意識到這老者來頭相當大,連陳校尉提起時都是很敬畏。他敏銳的義父嗅覺立刻動了起來,覺得這是一個絕佳機會。


    在找義父這方麵他確實是有天賦的,一開始他的目標是羅老來著,想要跟對方套套近乎就提出拜義父這件事。發現眼前老者以後,他立刻就轉換目標,專攻此人。


    老者原本還不願意理他,可架不住他軟磨硬泡,非要給自己養老,一來二去才勉強答應下來收了他這個義子。


    洪喜有些什麽事來請教義父,往往都是有答案的。久而久之,愈發加深了他對眼前老者深不可測的印象。


    他知道,這個爹,認對了。


    經曆過盧遠望的事情,讓他明白,認對爹,很重要。


    “對了。”提起梁輔國,他又笑道:“還有另外一個事,我剛剛在羅老那裏見到了一個人,居然是梁輔國的私生子!”


    “嗯?”老者忽一凝眉,道:“誰?”


    “那人絕對是梁輔國的私生子,如假包換!我在外麵和他打過交道,消息來源十分可靠。”洪喜篤定地說道,“可笑那羅老將梁輔國引為仇敵,卻被他的兒子騙得團團轉,我都說了他還不信。”


    其實就算羅老不警告,他也並沒有考慮報複梁嶽的事情。


    開玩笑,梁輔國的兒子,即使是真有大仇,他也不可能考慮去報複,除非是活夠了。


    何況他和梁嶽要說有什麽大仇,那真算不上,直接的接觸也不過是當初阻止了他抓白止善而已。現在回想當時那件事,他其實從根本上就認錯爹了。


    梁輔國才是真正的大爹。


    盧遠望和他比起來,實在是有些不夠看。


    所以洪喜對梁嶽真正的敵意來源,其實是出於一絲嫉妒。


    憑什麽?


    我在這裏尋尋覓覓,就為了找一個好爹,憑什麽你天生就有?


    可這一絲嫉妒,並不足以支撐他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情。告訴羅老,是想讓他動手,如果他不動手,洪喜自己絕不可能對付梁嶽……反而以後看見還要躲著走。


    “梁輔國?”老者眼眸陡然深邃。


    “怎麽?”洪喜見狀,有些緊張地問道:“義父你也和他有仇?”


    “沒有。”老者搖搖頭,可眼中神光明滅,顯然是在思考什麽。


    片刻之後,他抬眼看向洪喜,對他提出了這些日子以來的第一個要求,“你去幫我辦一件事情……”


    早上好呀。


    祝大家七夕快樂,這張寫二合一,不是為了偷懶,是對大家的一種祝福。


    祝大家今天都能有與自己合一的人。


    (認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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