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梁輔國打了個噴嚏,轉頭看看窗外,心說不知道又是哪個仇敵在念叨自己。


    他絲毫沒懷疑是親近之人的思念。


    不存在的。


    即使在梁家內部,看不慣梁輔國的人其實也很多,他們之所以老老實實,是因為鬥不過他。他向來沒有親朋,隻有盟友,是靠著一群與他誌同道合之人才走到今日的。


    這一路,如履薄冰。


    “大人。”門外走進一名背著一柄銀鞘長劍的中年劍客,身著長衫,麵容肅穆。


    梁輔國最信任的貼身護衛有兩個,背著金色鐮刀那個號為金鐮,負責每日在明麵上隨行;而背著銀色長劍這個……名為銀鞘,主要負責在暗中護衛。


    “宋家那邊傳來口信,科舉秋闈將至,讓你將今年梁家的名單遞過去。”銀鞘說道:“那邊說……今年的名額可以多兩成。”


    “嗬。”梁輔國蔑然一笑,“宋知禮啊,果然都是他在搞這一套。”


    胤朝科舉四年一度,有秋闈、冬闈、春闈三輪大選,通過每一輪都會有不同的級別,選出的人數也是固定的,到時候遴選用人便會自上而下。


    千百年來,世家大族之間有默認的規矩,就是先由各個大族之間瓜分一定份額的晉升名額,這個由負責科舉的官員來決定。各大世家分剩下的名額,再去讓剩下的學子們考。


    這樣下來各大世家可以保有自己在朝堂上的位置,而底層學子也有機會晉升,隻是出頭的機會被壓縮很多。


    早年間有利欲熏心的主考,將八成名額都拿來給世家大族們瓜分,這樣自己得到的回報自然更多。


    之前禮部徐占鼇負責時,一般是拿兩三成出來,給各大世家商議瓜分。這個數字對胤朝的各大世家來說其實是有些少的,四大世家分一分,再下去就沒什麽了,隻能把最重要的子弟保送出去。


    其實以各大世家的底蘊,你讓他們那些家族子弟自己去考,考上的人可能也和這個數量差不多。


    最近這段那時間,徐占鼇去盯著奪城之戰那邊的情況,這屆科舉的主考重任便由負責內三部的右相宋知禮接手。


    梁輔國很早就懷疑,以徐占鼇清高的個性,根本不可能經手這種事。科舉暗箱這種事,八成是由右相主導的,徐占鼇最多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果然現在完全由宋知禮負責以後,給世家大族的份額就多了,這次要占掉一半的名額。那給那些平民子弟去爭搶的份額,就又少了許多。


    梁輔國回道:“你告訴宋家的人,我們梁家今年沒有名單,讓其他人去分吧。”


    銀鞘抬眼詫異了下,但對於梁輔國的一切命令,他們都是直接執行,不會有任何懷疑,所以也沒有多問。


    一個世家大族,各個方麵都必須有人負責。


    負責教養後代子弟的人、負責經營生意維持開銷的人、負責暗中幹髒活累活的人,最重要的就是站在官麵上掌權的人。


    一兩代朝中無人,那就有沒落之危。要是三代朝中無人,那基本就代表世家衰亡了。


    所以世家大族搶破頭,也要爭奪那些入朝為官的名額,就是為了家族公權的延續。越是大家族,越要有扛得起排麵的人物。


    像是神都四大世家之一的陳家,就是因為這一代沒有站在朝堂第一排的大佬,便和宋齊梁三家拉開了差距。若是兩三代皆是如此,那恐怕很快就會被從四大世家中除名。


    梁家如果現在不注重送子弟入朝,現在有梁輔國在可能還看不出差別,可是再過三十年,很可能就要出現朝堂權力的真空了。大家族的衰落,都是由此而始。


    銀鞘跟隨梁輔國多年,自然明白這其中的重要性,所以才會對他突然的決定感到詫異。


    可他們這些追隨者印在腦子裏的鐵律就是,左相大人既然這樣做,那必然是有他的原因。


    左相大人是不可能錯的。


    自己不能理解,隻是因為自己愚鈍罷了。


    梁輔國臨出門去往皇城前,銀鞘與金鐮站在一起閑聊,也表達了自己的困惑,“你說這是為什麽?”


    金鐮稍加思忖,便立刻神秘一笑,“不懂了吧?在領會左相大人心思這方麵,你還是不如我。”


    “你懂了什麽?”銀鞘奇怪地看向他。


    金鐮老神在在地說道:“那些份額也不是白來的,每年都得花不少代價去換。左相大人不要那些科舉的名額,無非就是覺得不值,梁家裏麵的年輕人,都是些酒囊飯袋,入朝又能有什麽用?更何況,這一代最值得培養的年輕人,已經在朝中了。”


    “哦……”銀鞘恍然,“你是說,那個?”


    “不錯。”金鐮微微頷首,“在培養他這方麵,左相大人可是舍得下血本的。”


    ……


    “阿嚏!”


    梁嶽又揉了揉鼻子,心說最近怎麽回事?這烘爐山熱得流油,怎麽還能著涼的?


    圓生從旁邊走上來,說道:“剛才又有探子發現了人族,我過去看了一眼,是齊應物與陳玄救,他們兩個應該也結盟了。”


    畢竟烘爐山地界雖大,可是大家都往山裏趕,總會互相碰見。


    關係好的就結盟一起獵殺火獸,普通的就點個頭轉身離開,都很正常。畢竟這是競速賽,沒必要打擊競爭對手。而且九個人互為個體,你們兩個打鬥的時間,另外七個人都是得利的。


    所以在烘爐山的大家都沒有互相針對。


    當然,像梁嶽這樣的除外。


    他直接將所有火獸都聚攏起來,讓你們誰也打不著,平等地針對了所有人。


    可是火獸的數量畢竟還是太龐大了,還是有很多零散在外的,所以他還會帶大部隊主動出擊,驅趕那些進入山中的天才。


    圓生和尚現在對他佩服至極,每每都要感歎,怎麽同樣都是一顆頭,自己的還要更大更圓一點,人家的就那麽好用。


    就這麽跟著梁嶽混,他拿第一,自己穩穩能拿第二。


    像是之前那樣僅僅混進山腹之中,自己就已經覺得很聰明了。其實殺進去的不止自己一個,大家都想得到,說不準就沒有了名次。


    可是梁嶽不僅偽裝火獸,還能混上火獸統領,還能帶著火獸們打遊擊,讓大家對他心服口服。


    這種超越物種的人格魅力,屬實震驚到了圓生和尚。


    “好!”梁嶽霍然起身,朗聲道:“那咱們再度出擊,掃清烘爐山這地界!”


    “我去傳令。”圓生和尚主動走出去,朝著那邊休息的一眾火獸就開始嗷嗷亂叫。


    這方麵梁嶽確實不如他,圓生和尚已經能夠和火獸們較為順暢的交談了,似乎他對學習這種獸類喊叫有特殊的天賦。當即三軍備戰,梁嶽和圓生又帶著火獸大軍出發,沿著洞窟暗道穿行到目標地點的後側,早有探子一直盯著那邊,見大部隊到來,就指著陳玄救和齊應物所在的地點一頓叫喊。


    火獸大軍立刻衝殺過去。


    那邊陳玄救二人正在困惑,他們一路從烘爐山外殺進來,相遇之後便結盟共同前進,可是按道理不應該越向內火獸越密集嗎?


    他們倆向內走,看到的火獸卻越來越少了,哥倆兒這一道進來還沒有多少收獲,難免有些著急。一路深入,眼看已經要到山腹深處那個位置了。


    正在那向前探索呢,突然聽見背後腳步聲震天響。


    回頭一看,就發現自己尋找了半天的火獸,成群結隊的衝了上來,漫山遍野都是。


    倆人腦子裏都是同樣的念頭。


    啊?


    碰上正規軍了?


    火獸衝鋒的速度絕對不慢,此間山地對它們來說如同自家庭院,一大群黑裏透紅的石頭怪碾壓過來,畫麵屬實是有些衝擊力。


    齊應物與陳玄救第一時間都選擇了後撤,雖然是來獵殺火獸的,可是眼前這景象,他們更像是獵物,自然要暫退一步。


    可是後方又是一陣大地震動,另一邊也有大批火獸包圍過來。


    這顯然是有備而來!


    兩人都有些驚訝,之前遇到的火獸,不像是有這種智慧的呀?


    這下避無可避,二人同時淩空而起,禦風飛行,想要登上一側的高坡再釋放神通。他們畢竟和武者不一樣,來去自如很多。


    可是高坡頂上突然又竄出幾道碩大的石頭身影,幾隻火獸幹脆從上麵跳下來,以自身去阻擊他們升空。


    轟轟轟——


    火獸們跳下山崖,硬邦邦自然不會有什麽事,最多打幾個滾。


    可是齊應物他們兩個,險些被頭頂的火獸亂七八糟砸下來,好在齊應物淩空拈訣施法,二人憑空挪移,才來到了那處高坡上。


    接著就看到坡頂上有兩個奇怪的火獸,他們一看就是人偽裝的,兩個大漢扛著一堆石頭,奔襲過來就是各自一腳。


    經過先前數次轉折以後,兩人剛剛落地,措手不及之下,迅速被欺近身形。


    陳玄救緊急祭起一尊金身法相,雙掌迎上二人的拳腳。


    這二人自然是梁嶽和圓生,他們本來也不想自己出手,那樣一定就會暴露身份。可是煉氣士比武者靈活太多,火獸對付他們要比對付鄢神兵他們困難,他們兩個領頭的不出手,真是難以取勝。


    無奈之下,他們才會親自在此伏擊。


    金身法相雖然堅固,可他祭起得倉促,梁嶽二人卻是蓄力一擊。


    梁嶽的一腳中除了先天混沌罡氣,還有雷劫法身之力,以及剛剛吸收的一絲火玉之力。明明是一名武者,可是踢出一腳,卻天雷地火,看起來十分炫酷。


    轟——


    這一腳威力巨大,直接踹碎了陳玄救的金身巨掌,落在了兩人麵前。


    “梁嶽!”對麵二人齊齊驚呼,“果然是你!”


    當看到假冒火獸、指揮三軍這種離譜操作的時候,他們最先想到的人就是梁嶽,結果還真沒有讓他們失望。


    “對不住了,二位。”梁嶽嘿嘿一笑,雙手一推。


    嘭嘭!


    齊應物虛空畫符,迅速祭起數道字符擋在身前。可是梁嶽本來也不是要攻擊他們,隻是想將他們推下去而已。


    這一手同樣天雷地火,與齊應物的字符碰撞,轟然炸響,巨大的反震力道將兩名煉氣士瞬間彈飛。


    身為煉氣士,他們從意外被兩名武者近身開始,已經是落入下風了。如今隻是被推下去,已經還算不錯。如果是生死之戰,那梁嶽絕不會再給他們拉開距離的機會。


    噗通兩聲,二人落入山坡下。


    底下全都是一群圍攏在這裏的火獸,方才沒有抓到他們,早就在這裏急得嗷嗷亂叫。如今兩人掉在火獸堆裏,哪還有他們的好?


    頓時轟隆隆一陣火獸碰撞聲響,恨不得所有火獸都壓上來,摞成一座小山。


    這場毆打足足持續了一刻鍾,陳玄救和齊應物才借助神通打開一條道路,渾身青紫狼狽逃竄。


    一眾火獸在後麵歡呼慶祝又一場大勝。


    梁嶽登上高處,指了指旁邊那些戰死的火獸,揮手示意。


    其實對於火獸來說,向來是沒有生死概念的。它們本來就是一簇玄陽火作為生命根基,隨便融合幾塊石頭,所謂的“死”也不過是重新化為玄陽火。


    逃避躲閃都隻是出於生命本能而已,同伴死了也不會為其悲傷。


    可是梁嶽每次都如此正式的為死者哀悼,反倒讓火獸們感受到一絲不同,戰鬥的時候越發視死如歸了起來。


    在大家俯身默哀的時刻,兩隻小葫蘆再度悄悄升起,將那些玄陽火收了起來。


    儀式過後,梁嶽又問道:“你們積雷寺有沒有什麽沒有武道基礎也能訓練的陣法?這下咱們暴露了身份,我怕齊應物他們會聯合其他人一起來對付我們,如果僅僅是我們兩個,我怕擋不住那麽多人。”


    “有倒是有……”圓生和尚愣愣看著梁嶽,“可是你還打算訓練這些火獸?”


    在他看來,擋不住你跑就完事了唄,反正兩個人這陣子已經領先很多了。


    真把這些火獸練成正規軍,以後烘爐山的生態可就徹底改變了。


    那群食火獸碰上不怕死又有陣法的火獸大軍,不得被打成孫子?


    梁嶽毅然道:“既然它們擁戴我,那我自然也要對得起大家,重塑火獸榮光,我輩義不容辭!”


    圓生和尚愈發猜不透他想做什麽了,反正可以確定他說的什麽重塑肯定都是在胡扯。憑借圓生和尚現階段的智慧,隻能判斷出他另有目的,可是還不足以猜出那個目的是什麽。


    這些火獸就是玄陽火衍生出來的一幫子靈物,在這裏生存跟蜉蝣沒有區別,在你來之前連個群體觀念都沒有。


    它們有幾毛榮光啊?


    早上好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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