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坊再向南過幾條街,有一座泰安坊,此處是距離南城門最近的坊市。


    由於靠近城門,人流量很大,街區上下魚龍混雜,一般百姓都不願意住在這裏。兩邊主要是一些商鋪與客棧,再向裏還有窮人聚集的窩棚,一直以來都頗為髒亂。


    可深處卻有一座大宅,占據了坊間一角,相當闊氣。門臉不算太張揚,隻是兩扇烏木大門,上麵懸著“洪府”二字,進出的人也不多,看起來像是個不大起眼的富戶私宅。


    在南城有些地位的人才知道,這裏才是城南一片的權力中心。因為這座洪府,就是不顯山、不露水的龍牙幫總堂所在。


    城南亂不亂,洪老大說了算。


    外地來的行商若想在這裏做一番事業,必須要來這裏拜一拜碼頭。而且不管你是身家如何巨富,都隻能從側門進入,沒有誰從正門進過洪府。


    至於龍牙幫眾,日常也都是從後門出入。


    這一日,就有一名不甚起眼的中年貨郎,扛著扁擔走入洪府後門。到了院中連廊處便將擔子一扔,匆匆沿著寬敞石板路向前,來到一座偏堂之前。


    上方門匾,寫著“豹堂”二字。


    “堂主,事情又沒成!”貨郎一邁過門檻,便高聲道。


    正座之上,有一名身著儒衫、頭戴儒冠的文士,四十許歲年紀,兩撇八字胡,看起來文質彬彬,隻是眼神中有些陰鷙,目光一抬便讓人覺得不大舒服。


    此人正是龍牙幫豹堂之主,白止善。


    他麵容平靜地看過來,道:“怎麽回事?慢慢說。”


    “原本派去鬧事的幾個人已經成了,南城總衙去的那幾個禦都衛也到了。沒等他們插手呢,半路衝出來幾個福康坊駐所的禦都衛,三言兩語就把他們的伎倆戳破了,將人抓了回去。總衙的人去攔,雙方還打了一架!咱們找去的人被打跑了,那幾個鬧事的也被逮了回去。”貨郎講述道。


    聽他的話,定然是從旁目睹了全程。


    “又是福康坊駐所的。”白止善微微蹙眉。


    “不錯,而且這次抓人的和上一次破縱火案的是同一個人!都是那名從衛!”貨郎道。


    “那個從衛……”白止善輕輕吹著盞中茶水,眼中光芒明滅。


    上一次冰封磷粉縱火的主意就是他想的,原本還頗為得意,本以為等禦都衛那群廢材破案,臨門街的商戶應該早就被折騰跑了。


    沒想到沒幾天就被人破了。


    當時破案的正是一名從衛,而這一次又是此人。


    “幫主最近心情不大好,通天塔的消息快要捂不住了,臨門街要是再不拿下,未必能落到咱們手裏。”白止善喃喃道:“到時候咱們豹堂辦事不利,肯定要被責罰。”


    “最近工部主事被刺殺,凶手遲遲未落網,工部正要被徹查。盧家不出麵,禦都衛的鄒放肯定不會在這時候買我們的賬。”


    “……”


    “雖然不太想動官麵上的人,可區區一個從衛,幾次三番壞我們好事,必須得下手了。查一查那從衛家住何處,去虎堂叫幾個手黑麵生的兄弟,埋伏在他家門口,明日他一回家,立馬過去將他手腳打斷扔到城外河裏,給他一點小小的教訓。”


    “是!”貨郎一抱拳,領命而去。


    龍牙幫有虎、豹、鷹、熊四座堂口,其中鷹堂負責打探消息、豹堂負責暗中搞事、熊堂負責上下勾聯、虎堂負責正麵出手。


    四座堂口通力合作,才造就如此龐大的勢力。在南城宛如巨獸的龍牙幫,豈會讓一粒小小的石子硌了腳。


    白止善喝了口茶,將杯盞放下。


    然後他看著門外遠處,幽幽說道:“年紀輕輕的,得知道什麽人能惹、什麽人不能惹。”


    ……


    “我最近招惹了一些仇家,你們平日裏都小心一些。”


    回家以後,梁嶽又偷偷叫了弟弟妹妹開會,對他們發出了提醒。


    因為臨門街的事情,他和龍牙幫與鄒淮南都有仇怨,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報複。黑白兩道的勢力,任誰都要有些忌憚。


    他自己大多數時間都在駐所中,加上最近實力增長很快,安全問題倒不是很擔心。梁嶽比較擔心的是對方不講道義,對自己的家人下手。


    “盡量不要一個人單獨行動,如果有陌生人叫你們去哪裏千萬不要答應,在家裏如果有危險趕緊向左鄰右舍求助……”他叮囑著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項。


    “放心吧,大哥。”梁小芸溫柔一笑,“我們倆能保護好自己和娘親的,你忙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沒錯!”梁鵬也重重點頭。


    “嗬。”梁嶽也笑了笑,弟弟妹妹的智慧,倒也確實令人蠻放心。他轉頭看向梁鵬,問道:“你不是去看郎中了嗎,怎麽樣?”


    “嗯……”梁鵬頓了下,忽然也露出微笑,倒:“郎中說我沒有任何病症,請了一位有修為的煉氣士前來,確認我是產生了氣感。”


    “氣感?”梁嶽和梁小芸同時驚喜出聲。


    “應該是和甄小豪那一架,是我少有的耗費力氣,倒替我打通了氣脈。”梁鵬道:“那煉氣士說我氣感不弱,經脈開闊,不止有煉氣天賦,還頗為卓越。”


    “太棒了。”梁小芸笑道:“咱們家要出煉氣士了。”


    產生氣感,就意味著氣脈貫通,能溝通天地——這是煉氣士修行的基礎。


    尋常人的呼吸是感受不到天地間的靈氣的,產生氣感以後,一呼一吸都能納入靈氣,可能梁鵬先前就是因為這個才會有頭暈的感覺。


    這靈息太純了,上頭!


    世間煉氣士的數量如此稀少,就是因為能產生氣感者萬中無一。


    “修行之途艱難,我也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梁鵬倒是十分淡定,完全不像是其他開啟氣感的少年人那樣欣喜若狂。


    “你向來聰慧,一旦成為煉氣士定然也悟性超群。”梁小芸鼓勵道:“那伱現在可以準備一番,去考取劍道書院了。”


    “如果天賦足夠的話,拜入玄門也不錯。”梁嶽也說道:“做隱居世外的玄門修者,雲頂仙山,高高在上!”


    劍道書院是儒教煉氣士的聖地,裏麵都是修行與治學雙管齊下的儒修。


    而玄門八脈是道教煉氣士的正統,世間最古老的傳承。


    所謂三教煉氣士,除去要當和尚的佛門禪宗,現在擺在梁鵬麵前的就是儒教與道教兩條路。


    當然還有傳說中的魔教,那個自然是不會被梁鵬納入考慮的。


    據說那些魔教修者都是拿骨血生靈祭煉修為,最盼著天下大亂,因為每逢亂世則魔教興、每逢盛世則魔教亡。而現在的胤朝正當盛世,百年前魔尊東嶽峰又被掌玄天師陳衍道擊碎,如今的魔修可以說是銷聲匿跡,可能許多人都不知道他們的存在。


    而儒與道兩個選擇中,劍道書院除了要有煉氣天賦外,讀書、做學問的頭腦也要有,梁鵬這方麵絕對不缺。道教玄門八脈則更為純粹,隻看天賦,稍微差點都不得拜入。


    從修行的層麵來看,顯然是玄門修者地位更高,因為玄門曆代神仙境幾乎從未斷絕,這是儒修傳承遠遠比不了的。


    “不。”可梁鵬的語氣十分堅定,看來是早已有了主意,“我要考劍道書院,然後依舊參加科舉,入朝為官……那才是真正的高高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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