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悠悠而過,轉眼已是十年光景。


    秦,一個矗立在九州大地上的一個國度。在這片無垠大地上,像這種凡人組成的國家,實在是多如恒沙。


    秦國都,素縞滿城。


    “白卿,孤已經依照您的意願交代下去了。不知孤所做的這一切您可還滿意?”武安府中的一處靜室,一位身穿玄錦金縷衣的青年開口說道。


    燭火搖曳,微微可見開口之人的樣貌。細看那修長勻稱的形體,稚氣殘存的臉龐初顯棱角。靜靜的站在那兒,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氣度。


    “你做的很有好,昭王將秦國交給你果然是一個很聰明的選擇。”靜室的暗處,傳來這樣的一句話,而後在度歸於無聲。


    宮牆之外,隱約可聞哀樂之聲。


    “假戲真做,你應該殺了我的。但為什麽沒有動手?是對我還有所忌憚嗎?贏,這可不太像你。”許久,盤坐在暗處的那個人又說了一句。


    燭火明暗,微弱芒光中映照出屋內靜室中最暗處的一角。


    一身與夜色相合的古樸玄袍,一麵粗獷的青銅狐麵掛在及眉的灰紫短發上,看不清是男是女。


    “白……老師……您何出此言?若是沒有您,又怎會有如今的強盛的秦國?若是沒有您……又怎麽會有今日的我。”那位名為贏的青年開口,明媚的眼眸顫動著,露出了些許的哀傷神色。


    “你也明白,我所做的一切,包括助你登上王位……不過是彼此間利益的交換,各取所需罷了。”靜室的一角,嘶啞的聲音響起。


    帶著青銅狐麵的人微微抬起頭來,暗紫色的眼眸深邃如淵。“可現在,我不再需要你,不再需要這個國家……而你也不再需要畏懼我了。”


    沙啞難聽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戲謔。


    每戰必勝,勝者盡殺降卒的“殺神”白將軍?


    算無遺策,信手摘葉指點江山,挑起周圍六國自相殘殺的幕後黑手?


    恐懼、憎恨、敬畏、神聖、膜拜……當所有信仰全部崩塌……神聖化為草芥。他不明白,眼前這個掌握千萬生靈生殺大權的新王,他一手培養起來的棋子……為何還能跟他心平氣和在這說話?


    “老師什麽時候走?孤想為老師送行。”這位秦國的新王沉默了許久,將話題一轉,顯然已經不想在那個話題中糾纏下去了。


    “你的心意我領了,但我本就該是死人一個,還是讓我悄悄的消失在這暗夜中的好。”靜室暗處,那個帶著青銅狐麵的人開口。而後他站起身來,將身上的那一襲玄色袍子解下。


    待那帶著青銅狐麵的人脫下一身華服,換上尋常人家所穿的粗布葛衣之後,便自然而然也將那幅青銅麵具解下。


    靜室中,正好有一麵銅鏡。


    麵具之下容顏映照在銅鏡之中,被站在後方之人窺見之後,這位秦國新王的手便開始顫動起來。


    銅鏡之中,在一頭紫灰色的短發之下,是一張遍布無數道扭曲疤痕的麵孔。


    慢慢的,銅鏡中的影像無聲的笑了起來。在這昏暗的靜室中,便如同一頭欲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唉……說來真的有點好笑呢。在這凡世輾轉幾年,我都快忘記自己是誰了。”


    十年沉浮,他從一個修為盡廢之人,變成了一手開創秦國基業的白將軍。


    十年沉浮,他機關算盡,借助秦國之力踏足海外禁區,謀得傳說中的長生不老藥。


    隻是沒有人知道每戰必勝,勝者盡殺降卒的“殺神”白將軍不過是當初一位連自己的姓名都忘了的無名小卒。白姓的由來,更是延用因滿頭灰發被人嘲笑而起的戲稱。


    隻是沒有人知道,讓他寄托所有希望的長生不老的仙藥還是無法治愈留在他體內傷患,更無法讓他重登道途。


    不能修煉,手段用盡也衝不破先天玄關。在這凡世苟延殘喘的活著,還因為被強行被搜魂之後落下經常性失憶頭疼的毛病……他叫蒼玄。


    他經常在腦海中一直重複不要忘記這個名字……這個被作為棄子的名字,是他承受所有這些不幸的源頭。


    “我們緣分已盡。至此,這大秦的天下便歸你一人所有。”靜室之中,那位秦國新王看著眼前那一堆衣物和那麵象征著身份的青銅麵具,久久失神。


    雞鳴聲起,整個秦國都依舊沉浸在武安府那一位存在病逝的哀痛中。一位身穿粗布葛衣,如同最底層平民的蒼玄卻已經悄無聲息的出了城。


    這一去,沒有要抵達的終點。隻有以天地為席,星河為燭,直至生命的盡頭。


    他不信天命,拚盡了所有的手段卻還是無法更改那滿是灰色的命運軌跡。


    他抗爭,他絕望,在漫長的歲月中耗盡了所有的熱血和鋒芒,在孤獨中老去。


    在晨曦的微光中,護城河在身後靜靜的流淌著。


    在蒿草叢生的路旁,卻站著兩位似乎已經等候許久的身影。


    “公子,你可還識得我?”一位身穿普通素衣的女子開口。在見到蒼玄的那一刻,她便開心的笑了起來。


    見到眼前這位對著他笑的麵容絕世的女子,蒼玄卻是微微一怔。他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到這位秦國都八大坊中頭牌歌伎,醫技雙絕,名動諸國的奇女子——綠蘇。


    舊時,他僥幸的從宙海中活了下來。一身修為盡失,被虛空風暴卷落至這仙人族的祖地後瀕臨死亡的絕境,就是被這位懸壺濟世的女醫者救下來的。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


    蒼玄不知道對方是因為什麽原因流落那煙花之地。隻是當他知道的對方的處境時便直接下了一紙詔令以及十萬金在秦國都最有名的煙花之地八大坊中消了對方藝籍的身份,恢複其自由之身,也算是報了當日救命之恩。


    “多年不見,蘇大家可還好?”蒼玄看著眼前這個向他招手,笑得極為純真的女子,亦是笑著回禮。


    “在公子麵前,綠蘇豈敢稱什麽‘大家’。”一絲異色從綠蘇的眸中一閃而過,舉手談笑間很自然的就掩飾過去了。


    “十年流轉,不過是一些舊事前塵罷了。”蒼玄笑了,右手指尖輕觸臉上那些縱橫交錯的疤痕,不以為意。


    那些傷痕,全都是他一刀一刀劃上去的。


    在最開始那段最困難的時光中他經曆過太多旁人無法想象的遭遇和痛楚……每當回想那段煉獄般的夢魘,他都惡心到想吐!


    他開始痛恨自己身上這幅好皮囊了,惡心自己的身體。


    為此,他斬斷了那頭如瀑般的紫色長發,親手毀去那張俊美妖異而雌雄莫辨的顏容……


    再後來他又從微末中崛起,帶上冰冷的麵具,於幕前幕後,爬上了萬人難以企及的高位。


    蒼玄回過神來,嘴角習慣性的微微抿起。這個心地良善的女子總是很懂得考慮到別人的感受。隻是對方估計忘了,在其身後的那個名為蘇兒的侍女,一向都不是那種能有城府,喜怒不露於色的主。


    “是啊。最無情者莫過這時光。好在我從不辜負和委屈自己,這幾年來過得也無甚遺憾。”綠蘇開口,臉上依舊帶著笑意。“這花開花落自有時節,紅顏易老卻無人知。紅塵輾轉,我倦了……便想找一個良人了此餘生。”


    “想不到蘇大家會有如此想法。如此一來,這秦國都八百王侯貴胄還不為這‘花落誰家’而爭得個頭破血流。”蒼玄開口,帶著幾分調侃的意味。


    總有一些人能讓人倍感親切,更無需顧忌,可以輕鬆放肆的無所不言。對蒼玄來說,眼前這位顏容絕世的女子便是這樣的人。


    “你應該明白我為何而來?綺羅金粉猶塵土,八百王侯不如君。”綠蘇臉上的笑意慢慢消減,平靜的眸光中跳動著熾熱而狂烈的色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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